沒能在太后面前把蘇君無給告倒,劉絲瑤要多不甘有多不甘,氣得狠了,真想提上把刀闖進嘉元宮去,把人跺了再說。
蘇君無是不是真心回護韓纖纖,她不清楚,她很清楚的是,那死丫頭一定會在皇上面前說父親的壞話,沒準皇上已經動心要廢了父親的丞相之位了。
因而她捎信給劉溪陵,讓他加倍小心,時時注意朝中動靜,免得到時候太過被動。
劉溪陵少不得也吃了一驚,處處做好防範是必然的了。
太極殿。
天是越來越熱了,進了七月,就快到三伏天了吧?
蘇君無一向對這些不怎麼有研究,她最想研究的是,怎麼才能幫到端木風夜的忙,讓他欠她的情。
「皇上,妾身求見。」
恭敬萬分地侯在門外,蘇君無低眉垂目,溫順得像只小貓咪。
端木風夜很不喜歡過盛夏,他總覺得在人前熱到大汗淋漓的樣子很醜,但人一熱就要出汗,他也沒有辦法。
下朝之後,他便脫去龍袍,只著一件素白長衫,腰束得很細,很整齊,看上去俊逸不凡。
縱使蘇君無對他並無愛慕之意,也不禁為他的神采在心裡喝一聲彩。
「有事?」
頭都不抬的,端木風夜冷冷問道。
昨天才被朕給罵了,今天就敢來見朕,不跟朕記仇的嗎?
「回皇上話,臣妾是給皇上送解暑茶來了。」
這幾天,她看到御花園池中的荷花開得很好,便想起以前在塔祺族之時,每到炎炎夏日,族中人都會以鮮荷葉、甘草加水製成茶,用於解暑,便依著方法煎給端木風夜喝。
解暑茶?
是什麼東西?
端木風夜抬起頭來,蘇君無手上的托盤裡放著一個大茶壺,正從壺嘴中冒出絲絲清香之氣來。
「皇上,這是臣妾自己做的解暑茶,很好的,皇上請用。」
不等人家開口,她自己走了進來,放下托盤後,很恭敬地為端木風夜倒上一杯,端了過去。
「放著就好。」
丫頭,想討好朕?
朕便不理你,看你怎麼樣。
其實端木風夜有點後悔,昨天他不該對蘇君無說那些話。
他知道她是無心的,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以前的事。
但一國之君開的是金口,說出話來那叫一個「言出如山」,怎麼好先低頭?
還好,小丫頭不跟他計較,他放下心來,存心逗一逗她。
「皇上嘗嘗看,這茶很清爽的,可以降火氣。」
你要不是火氣那麼大,就不會對我發無名火了嘛。
蘇君無可憐兮兮地望著人家,哪怕只喝一口,也不枉她冒著酷熱為他煎茶了。
「朕一會再喝。」
「哦。」
失望,太失望了。
她就是想為他做些事而已,他怎麼就是不領情。
蘇君無悶悶地把茶碗放下,再不高興也不敢表露出來,小心地退到一邊去。
「還有什麼事?」
還不走,又想為哪個妃子求情了?
「臣妾……告退。」
要趕人了,還是先走吧,免得再挨罵。
「皇上要記得喝哦。」
臨出門前,蘇君無再回過頭來叮囑一句,他要是不喝,就太辜負她一番心意了。
「嗯。」
麻不麻煩,她又不是他娘親,囉嗦個沒完。
「孫褚。」
蘇君無才一出殿門,端木風夜就要嘗一嘗這解暑茶到底是個什麼味兒。
剛剛聞著倒是滿清香的,小丫頭還會做這個,真新鮮。
「是,皇上。」
孫褚端過托盤,放到端木風夜面前去。
那茶呈黃綠色,好像很好喝的樣子。
端起茶碗湊近鼻端聞了聞,挺香的味道,端木風夜舉杯一飲而盡,入口清香,微微有些澀,不過他不討厭這個味道。
「這丫頭,心不怎麼靈,手倒挺巧的。」
端木風夜輕笑,又倒上一杯。
他這邊喝得挺開心,殿外的蘇君無可要鬱悶死了。
她無聊至極地倚著柱子坐著,挖空心思地想著,依她的本事,能幫上端木風夜什麼忙。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嬪妃,身無長物,能幫到一國之君什麼?
若只是一些小恩小惠的,又怎麼能換來楊秀庭一命?
「愁死人了,要怎麼辦呢?」
她悶悶地想著,想了半天也不得其法,只好先回嘉元宮再說。
對了!
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皇上不是每晚都睡不著,還老做惡夢嗎?那就給他做些藕來吃好了。
說做就做!
她撒腿就往御花園跑,這下可好,御花園那些荷花蓮藕一年開一次熟一次,也沒人動一下,倒順了她的手了。
當所有宮女內侍們經過御花園,看到蘇君無挽高了褲腳袖口在塘中挖藕的樣子時,個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都忘了下來幫她一下。
當然,蘇君無也不要他們幫忙,這些事她一定要自己做,那才顯得心誠嘛。
夜悄然來臨,在太極殿批了一天奏折的端木風夜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站起身來。
這一陣子為了瞞過太后耳目,他一直是歇在嘉元宮的,也難怪劉絲瑤她們要著急上火了。
要照著端木風夜這個「寵幸」蘇君無的次數,她早晚還不懷上龍胎?
總得想個什麼辦法才行。
「去嘉元宮。」
看看那丫頭在做什麼,順便問問她,這解暑茶是怎麼做的,喝起來感覺不錯。
「是,皇上有旨,擺駕嘉元宮!」
又是嘉元宮!
每晚都翹首以盼的妃子們聽到孫褚這一嗓子,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憤恨地抽回身去。
今晚,又便宜了那個蘇君無!
「臣妾恭迎皇上!」
端木風夜每次來,蘇君無都會笑著相迎,卻沒一次比得過這次笑得這麼開心。
「起來,在做什麼?」
聞起來好香呢。
「皇上這邊來,臣妾給皇上做了蜂蜜蓮藕。」蘇君無拉過端木風夜,讓他坐在桌邊。
蜂蜜蓮藕?
沒聽說過。
端木風夜一向覺得宮中御廚技藝已經很不錯,但蘇君無鼓搗的這些東西,他卻都沒做過。
「請皇上品嚐,臣妾是見皇上晚上睡得不好,所以才做了這個的,吃了它可以安神,會讓皇上很快睡著的。」
她還真是有心。
端木風夜突然抬起頭來看她,眼神清澈得很嚇人。
「呃---」
蘇君無馬上心虛,他該不會又知道,她對他好,是別有居心吧?
「說,有什麼事?」
莫非是她闖了什麼禍,或者得罪了什麼人,需要他幫忙擺平?
反正他不認為她做這麼多事,是為了昨天的事在向他道歉認錯。
他敢打賭,蘇君無一定不知道自己昨天錯在哪兒,所以她才不會想到要認錯。
「什麼事?啊不,沒有,沒事啦,」完蛋了,真的看出來了,蘇君無訕笑著,目光閃爍,「臣妾哪有、哪有什麼事,就是見御花園裡荷花開得好,所以、所以想起以前在家鄉時的一些風味小吃,所以就---」
這話也是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從前那段真實的生活,她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
那段過去對過去來說,是一種幸福,而對現在來說,則是一種痛苦。
蘇君無突然變了臉色,這一瞬間,她有種茫然的感覺: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應不應該,到底有什麼意義。
「是嗎?朕睡得很好,不用吃這些東西。」
端木風夜起身,眼神重新冰冷,他睡得好或者不好,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她不配問他這個,也不配為他做什麼!
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有資格分享他的心事,關心他的一切。
那個人,絕不應該是蘇君無!
她知道什麼,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笨丫頭而已,她永遠都不會明白他的感受,他的痛苦的。
可是,他怎麼就不想想,他給過人家機會,讓人家明白他嗎?
他沒有。
端木風夜看都不再看那碗蜂蜜蓮藕一眼,進了內室。
蘇君無怔怔看著他,眼前越來越模糊---「啪嗒」,一滴晶瑩的淚落下來,滴進碗中,在濃到化不開的湯中,居然激不起哪怕是小小的一絲漣漪。
蘇君無,你這個大笨蛋,大傻瓜,妄想令皇上放過楊秀庭,你少做白日夢了!
你真的以為皇上的那麼容易被打動,那麼容易讓你欠他的情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的接受了你為他所做的一切,沒準他還會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是她這做妃子的應該為他做的,他又怎麼會覺得,是他欠了你的?
你配嗎?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罵著自己,突然一把抄起那只碗,抬手就要摔出去。
「君無?」
簫兒適時走進,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以眼神示意她不可衝動,「驚擾了皇上,你吃罪得起嗎?」
從蘇君無開始忙活解暑茶,她就在奇怪,現在她明白了,原來是為了皇上。
她知道結果可能不會像蘇君無預料的那樣,但她不忍心阻止她。
只要是她願意去做的,那就由她吧。
有些事情只有她親自試過了,才會死心。
現在,她該死心了。
「簫兒,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她抱住簫兒瘦瘦的肩,壓抑著不敢哭得太大聲,端木風夜這樣,她真是傷透了心。
「再等等,再等等……」
除了這個,簫兒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