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說:這不是告別,因為我們並沒有相見,只是影子和影子曾在路上疊在一起,像一個孤零零的逃犯。明天,不,明天不在夜的那邊,夜裡發生的故事,就讓它在夜裡結束吧。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便是無法倒退,無法完結。
坐在出租車上,腦子裡面延展而過好幾個念頭,對著玻璃窗,慢慢開口道:南木,我忽然迫切的想到西藏,需要有人陪我,我說如果有一天我忽然出現在你面前,告訴你車票已經買好了,我們去西藏吧,那麼你會奮不顧身的拉起我的手,一起走嗎?我需要一個切確的答覆。那麼會麼?
身邊的人眼光固定在她身後,靜靜地只剩下呼吸。
哎,我突然覺得我們是有東西差異的。微安調皮地說著,透明的陽光投射進來,她的眼睛剛好有一陣眩暈,旁邊男子的臉龐有些模糊,帶著一些光暈。
什麼?他有些好笑地想著,她明明是要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可是還故作鎮定,掉轉話題的功夫不覺得有多麼高超。
恩啊,我在重慶已經待了兩年多了。微安毛茸茸的臉龐如同發光的螢火蟲,出租車後駕駛座的位置有一些陰影放置著,隨著移動,不停晃動著。
哦,可是按緯度而言我們也有南北差異的呀。
微安下意識白了他一眼,她不喜歡有人質疑她的權威,直接回了一句,不對,我們是東西。
對,你是東西,我是南北。說完以後自己跟著露出一個小孩子得逞一般的笑容。
微安頓了一下,微微仰著頭,下一秒鐘就意識到了自己跌進了一個圈套。撇了一下嘴巴,手不自覺滑到他肩膀上面,就是用力掐了一下。
男子笑容不曾凋零。
後視鏡裡看見司機微微想要發笑的表情,他或許以為這是一對情侶在打情罵俏,如此而已。
沉默或許是最好的回應。世界上的事情大抵上是這樣的。眼見不一定為實,明明看上去是情侶的人,沒有人可以想像到他們之前是如何劍拔弩張地,兩個人彼此互相以最熟悉的陌生人存在著的。
長大是什麼,是對著任何人都可以微笑,不論是因為發自內心,還是因為禮貌。
曾經什麼時候做過一個夢,兩個小孩子還在意氣用事地吵架,互相扔著泥土,小女生被一個土塊砸到以後,眼睛死死盯著男孩子,慢慢蹲下身去,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男孩子在身後只看得見一個顫抖的身影,女孩聽見一個急促的腳步聲跑到了身邊,女孩抬起一臉狡黠的笑意,無影手已經很快塗抹上了男孩子的左邊臉頰,男孩愣了一下下,很快地對著女孩子一抹得意,眼露出凶光,女孩子被嚇到了一樣站在原地,男孩子就在這幾秒鐘的時候,也以牙還牙地將泥土塗抹在女孩身上,笑得花枝亂顫地插著腰晃動著,女孩子眼睛裡面的恐慌跑掉了,只剩下一絲不滿,嘟嚷著嘴巴,看著他笑成這樣,也跟著笑了起來。
跟銅鈴一樣的笑聲,灑滿了一整個林間小路。
她轉過頭來,看見他微微笑著,眼睛裡面藏著一些不為所知的情緒,她看不明白。
天是灰白的,看不見飛機掠過。然後下起了雨,到處都是倒影。玻璃窗上面映射出她蒼白的臉龐還有灰色的瞳孔。
藍星說過,灰色的瞳孔代表著抑鬱。可是仔細看,她的眼睛是淺褐色的。
她們好麼?手機依舊是關機的,也沒有留下了太多的消息,應該要是被怨恨的吧。
心裡微微起了皺,南木,我們先去一個地方好嗎?這些天裡面想起了許多的事情,那天南木遞給她一張照片,安靜坐在她旁邊,和她說著小時候的故事,說著那個溫婉而固執等待良人歸來的女子,她的外婆。
口氣有些哀求了,男子笑意漣漣地回看了她一眼,直接吐出一個字,好。
車子在天馬山停了下來,兩個人下了車,山頭上面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白色的石碑,這個地方安靜得讓人有些發麻。為什麼來這裡?微安心裡有不好的念頭。
微安,你知道麼?我們不得不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勉強低頭承認這樣一個真實的存在:成功的永遠只是佔多數人當中的屈指可數的少數人,而剩下的那一部分人依然默默無聞地卑微而殘酷地生活著。南木心裡念叨著,沒有開口。
在日復一日單調重複的生活中,我們學會了如何去沉默,如何去打發,如何去揮霍,我們手中那些散開就要不成形的時光。巨大的壓力迫降在這一片空地上,那是心靈的位置,也是時間郵寄給心靈那一些寂寞的缺口,為了更好地面對生活,於是我們唱著陽光總在風雨後的歌兒,嘗試著用不同的方法去降解那些在我們看來有些像白色污染的壓力,然後分門別類,把壓力倒進不同的時間裡,有時是大智如愚,有時是掩耳盜鈴,同時我們必須學習著去自娛自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