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終究北雪 人淡淡,水濛濛,吹入蘆花短笛中。 第八十三章 留下來陪我生活(上)
    你知道麼,其實我以前的名字叫秦峰。羅峰靜靜地和微安站在陽台上,今天有月亮,明明亮亮的被四周的燈光給比了下去。

    恩,秦國的山峰哈。微安笑著瞇著眼睛看著他。

    你呀,他摸摸微安的頭。

    我不是動物!微安抗議,依舊無效。

    兩個人的影子重疊到了一起。

    微安,你生日想要什麼東西呢。

    恩,某女偏頭,不知道哦。

    羅峰沒有回頭,看著遠方的燈光,又似乎一個人發著呆——

    我送過你幾次禮物,雲南白藥,創口貼,白色菊花,打火機,還有一疊鮮艷的紅紙……

    微安聽著就笑得哈哈起來,原來我這麼善良,你看吧,都是一些便宜的東西。分明看見羅峰眼底的心疼,她怎麼會不清楚,背上,腿上傷口結了痂,依舊可以觸目驚心。

    笑意抵達羅峰的眼底,是呀,你說送你一顆鑽石,還不如送一顆白菜給你。

    微安一撇嘴,當然啦,鑽石放在身上,萬一哪天就被搶劫了,還要因此送命,而且放在家裡又很浪費,美好的事物就是要讓人欣賞的,可是太美麗的東西都是不屬於我的,我沒有能力去守衛,而且也不願意發上很大的力氣去做這些事情,白菜多好呀,健康,漂亮,還可以減肥……

    恩,這果然是你的風格呀,哪裡有你這麼笨的女孩子呀。

    呵呵,微安躲過羅峰戳過來的指頭,回了一句,這麼複雜,還不如給我錢,東西買了之後不管再新都是二手貨了,不是麼。

    是是是,你說的都是大道理。

    「死的心平氣和,如果死的時候,知道整個世界也都一起滅亡,會比較心平氣和嗎,如果會,那死的時候,就想成是整個世界都一起滅亡好了,反正一旦死了,對你來說,整個世界也就等於滅亡了,不是嗎,可是,如果真的整個世界都一起滅亡,不會捨不得嗎?」

    什麼,你寫的詩麼?羅峰一臉不可置信。

    恭喜你懷疑正確。微安若有其事地說道,某人的眼光裡的笑意更濃了。

    她忽然補充一句,當然不是啦!是蔡康永的呢!

    某人一臉我就知道。順勢躺在地板上,看著天空,微安聲音也懶懶地,羅峰,我有時候一直在想你生日的時候要送你什麼。

    恩?語氣中淡淡多了一點疑惑。

    呵呵,因為我荷包不鼓呀——話沒說完就收到一個瞭然於心的表情。

    微安沒有理會,繼續說道,所以我就想,那就送你泡麵吧。

    什麼?旁邊的人突然坐了起來,身體有些壓迫感傳來。

    是呀,泡麵。微安肯定一定加決定的語氣。

    某人呈現無語的狀態,就泡麵呀。

    禮輕情意重!

    情意?比如呢。某人一副興趣盎然的神色。

    泡麵的寓意就是讓你好泡一點。微安假裝面不紅心不跳地說了這句話,卻不敢轉頭看他。

    兩個人的呼吸都在空氣中加重了——

    那是不是說你愛上我了?羅峰小孩子調皮的神色又爬了上來。

    恩,不是愛——

    哦,某人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輕輕的碰觸了某人的臉頰,微笑的嘴唇停留了一下,羅峰還是錯愕的表情。

    那雙笑意的眼睛對著他,他有片刻的恍惚。

    恩,我想我要和你在一起。微安對著他的眼睛,清澈地投射出羅峰的臉,映照在他消瘦的臉上,那一雙眼睛發散出一個光亮後,遲疑了,在點頭的時候。

    微安抱住了他,羅峰,我很怕。

    抱著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微安繼續說著話,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可是可是,只要你陪著我,我就不怕了。

    羅峰感覺到肩膀上有濕熱的感覺,微安的話還在輕輕地講訴著,像黑暗中微小顫抖的火苗,隨時會熄滅。

    幾天前兩個人在一家不大的飯館吃飯,菜很豐盛,點的都是她隨便指著菜譜說著很好看,好像會好吃的菜,可菜擺了一整桌,她卻食不知味,因為她眼裡只有羅峰那放大了的微笑著的臉。週遭很喧鬧,可時間於她彷彿就停頓在了那一刻。那一刻很安心,她從來沒有過的平靜,她用右手拿起筷子,吃著飯,只有感覺安全的時候,她才會用右手吃飯。羅峰的笑臉一直綻放著。

    飯後她們又去咖啡館,飢腸轆轆的肚子使她再也顧不上優雅,老實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起優雅這個詞彙,面對著美味的蛋糕,三下五除二就裹入腹中。羅峰托著下巴,好笑地指了指她的嘴角:「你看上去真的很餓。」又幫她輕輕擦去嘴角的奶油。她埋頭猛吃,突然,眼前閃了兩下,抬頭一看,原來是羅峰不知何時拿了手機對著她拍起了照。尷尬的吃相被人拍照留存實在不是件光榮的事,她生氣地嚷嚷道:「你幹嗎?」他笑瞇瞇地說:「我覺得你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

    之後羅峰就把她的這張照片當作了手機桌面,說是開胃的照片。兩個人就這樣曖昧著,朦朦朧朧,若即若離,從未挑明。微安很享受這樣的安全感,可是很靠近,羅峰就會有太多的顧慮和遲疑,就像烏龜一般躲在厚厚的殼中,一有風吹草動就縮了回去。

    我怕,每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都是一個人。

    我怕,沒有人可以相信。

    我怕,沒有人。是因為沒有人。再不能像孩子一樣,摔了,有人抱,有人哄,有人疼。

    那些時刻印記進記憶裡,怎麼也抹不去:天黑的時候,關好門窗,點小小的蠟燭,爬上板凳,擺好兩個碗筷,一邊給捧著手裡的碗,一邊給另一個碗夾菜,假裝不是一個人,假裝他還在,說著話,笑笑著吃飯。房間裡有空蕩的回聲。

    再,吹滅蠟燭,跟空氣說,晚安。

    一個打雷的晚上,下暴雨,屋頂破了個窟窿,雨水一下子撲到了被褥上,房間裡水開始漫長起來,雷聲很大,她靠著牆,在黑暗裡顫抖著身子,等天亮。

    清晨,房子裡滿滿的水,弄了好些時候,把屋子的水掃走。那時已經是天黑了。

    房頂的洞,可以看到星星。

    她告訴自己,星星還在,守著天黑不怕。

    等天晴的時候,爬上屋頂,笨拙地用一些小小的磚瓦給填補起來。一不小心,從上面重重摔下來,膝蓋上有很大的烏青還拌著血。

    很疼。可是沒有哭。咬著下唇微微有笑意。

    因為外婆說,笑著最美,哭起來,傷就會更疼的,用力地笑,就可以把疼痛給擠掉……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可是很孤單。全世界都在,全世界都不屬於自己,那種孤單像陷入沼澤,明明很想掙脫,可是卻越陷越深。

    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在逃,不過是逃的方式不一樣。有的人是在虛偽的逃避,以為自己能夠忘記過去。從一個懂得掩藏憂傷的人的身邊逃到帶著血腥與落寞的人的身邊。從一個熟悉的地方逃到陌生地方,假裝不寂寞,可以很好地繼續生活。

    羅峰分明感覺到微安的身體已經開始劇烈地顫抖,各種回憶都撲進腦子裡面去:

    微安總是一身是水,羅峰遇到過她幾次放學冒雨回家,一天堵著她問,你是不是沒有傘呀。

    這真是個稚氣的問題。她笑了笑,抬頭看著他,頭髮耷拉在她臉上,分不清眼睛裡的是淚水還是汗水,「嗯,你不知道,因為我的那把傘已經不見了,我再也沒有可以遮蔽的傘了。

    他愣住了,沒有說話。以後的雨天他總會固執地遞給她一把傘,回家的路上,兩個人什麼都不說,家門口到了,她就把傘遞還給他。

    我外婆就是我的大傘了。她笑靨如花。一天她突然跟他回憶起外婆。這是她最寶貝的財物。有雨傘的雨季只有那些時光。下大雨的時候,外婆總會在放學後的不久穿著斗篷,帶著大斗笠,騎著破舊的鳳凰牌自行車,手裡拿著一把雨傘,遞給我,那個時候我是最幸福的了。

    四夕,你知道麼,每次的雨天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許多小朋友急忙冒雨回家,只有我可以安心地靜靜等待,因為我外婆一定會來的。

    四夕,我很想念他……

    四夕,我很想離開這裡,我很痛苦……

    微安拉著南木的手,他沒有拒絕,經過羅峰身邊的時候,微安抬頭看看他,嘴裡清晰得說道謝謝。他眼裡一下子冷漠了起來。

    背對著他的時候,我也不希望你有事。微安輕聲說。

    身後微弱的聲音說,可是為什麼你帶走的不是我……

    在看守所看見了羅峰,微安一見他出來,眼淚就落了下來。你知道麼,我不值得。

    什麼不值得,我認定了的就是值得的。他嘴角笑了,一個很苦澀的笑臉。我總算為你做了一件事情了。

    不,你已經做了太多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還你了。

    呵呵,要不,你以身相許,怎麼樣。他調皮地笑起來。

    恩,好,我等你出來。微安臉上都是認真的表情。

    別傻了。好好跟那小子過日子吧。

    不。我會等你的。

    你是個傻瓜麼,我又不愛你,只是好玩而已,不要太自戀。

    恩。也才七年。

    到時我一無所有。

    那又怎樣。

    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微安從嘴角說出了一句話,我等你……

    那一句我等你,說的義無反顧,可是那是愛麼,如果微安你有一天什麼都想起來了,那麼你還會愛我麼?你只是喜歡依賴我的溫暖,我能給你的就這些,我會陪著你,可是我不夠好……羅峰的心揪著,那種痛已經不是言語可以訴說的了。

    好不好,留下來陪我生活。微安揚著頭,對著羅峰的眼睛。

    羅峰移不開眼光,腦子一下子嗡嗡地響起來,只是默默地點頭。

    有一朵山茶花從她臉上綻開,一下子全世界都亮了起來。

    你答應了,耶,微安直接撲進了羅峰的懷裡,由於用力過猛,一下子撞上了羅峰的傷口,他發出了一個抽冷氣的細微動作,微安抬頭看他,他依舊是笑意。

    我知道撞到你傷口了,可是——微安擺了擺頭,我就是想故意,讓你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微安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毛絨絨地,閃著不一樣的色彩。靠著他的肩,影子很幸福地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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