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小時後,下了車。醫院很大,但是建築都是有歷史的痕跡。過道的燈光是昏暗的,看不清過往的人,4506,就是這間了,剛想推開門進去,卻發現裡面都是人,看來某人的人緣還是不錯的,人來人往,看著人張合著嘴,吐出的白氣,微笑地看著探訪的人,那些扭曲的臉,畸形的神態……
索性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慢慢地意識開始模糊了,夏日真是好眠。
「喂,起來啦!」是哪個討厭鬼,想著自己在這裡誰都不認識,打定主意,肯定不是叫自己,於是還是閉著眼睛,不睜開眼。
頭被微微碰了一下,耳邊的聲音還沒有消停。
到底是哪個討厭的人……一睜開眼,卻發現了羅峰,笑意怏然地對著他,一米八幾的身高,像一堵牆,手臂上還纏著白色的絲布,另一隻手還拿著她的手機,微安合不攏嘴了,「我手機怎麼在你手上,不會你是……」
「因為它掉地上了,還有七月圍成,正是在下。」
ORZ。微安腦子裡出現了這三個火星文,意思是服了你。當即搶過手機。
這會手被某個人牽著,感覺像被騙上了賊船一樣。
忍不住抬頭看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
「對呀,你這麼傻,名字和網名都沒有改過呀,一猜就知道是你,誰會用物理符號當名字的呀,只有你!」
為什麼聽了這一番話,有一種想砍人的衝動。
腦子裡跳出了一個劇情,某天下了晚自習。一群人在宿舍圍著電腦看煽情的電視劇。
劇情描述一個下雪的冬季,有個男孩承諾一個女孩:「冬天,我的擁抱可以暖暖地保護你,不受寒冷入侵。」微微感動著。寒冷的冬天似乎也有了跡象。天開始冷了。末了,故事完美落幕。美好的情感還在蔓延。
宿舍的女子環著她的腰,望著她桌面上還擺放的他的圖片。笑著問,他是冬天要來抱你的人麼?臉上突然有了暗淡,很快又轉成微笑。不,不是,這是一個不出名的明星啦。撒了謊。
沒人在糾纏這個話題了。緩了口氣。
而這個事情,她也有跟七月圍成,也就是顧北辰,也就是羅峰說過。
那不等於說,已經洩露了,她當時還跟他說把男孩子的照片放在手機裡和電腦上,還被七月圍成當成花癡,數落了一下。她理直氣壯地說,欣賞美的事物,是應該讚賞的。
「看來,我就是那個美的事物哈!」某人的聲音從高處傳達了下來。微安猛地抬頭,這個人有念心術麼?某人的笑意似海。
「呃,那個我肚子餓了!」微安立刻轉移話題。
某人睥睨她。
「呃,剛剛裡面有很多人看你,這裡是你家?」
某人不可置疑地給了一個白眼,我又不是這裡人,那是我臨床的病人,本來要住院的,為了某個人,我就堅持要出院,跑出來了,感動一下吧!
微安抽搐了一下嘴角,不就是一個小小的骨折麼,至於住院麼,現在年輕人真是金貴!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鬧著。
微安故意說要去吃清真寺的面,某人是右手骨折的,想著笑話他,故意用左手吃著面,一邊偷偷用眼角看著他,結果他很自然地用左手拿起筷子吃麵。
怎麼你……
拜你所賜!微安還沒開口的話被半路攔擊了。
你出車禍是你自己的惡果好不?微安抗議到。
衛生眼又是一個,從某人眼裡扔了過來。嘴巴吃了面,一邊說:那是因為你以前也用左手。
夢裡的時間總覺得長的,其實不過一剎那,卻以為天長地久,彼此已經認識了多少年了。微安的心裡有一顆螺絲釘慢慢鬆動。腦子裡有一副畫面——
麥田已經快收割完了,農夫的孩子拉著稻草人的衣袖,說「來,我帶你回家
去休息吧!」
稻草人望了望那一小片還在田里的麥子,不放心的說「再守幾天吧,說不定
鳥兒們還會來偷食呢!」
孩子回去了,稻草人孤孤單單的守著麥田。
這時躲藏著的麻雀成群的飛了回來,毫不害怕的停在稻草人的身上,他們吱
吱喳喳的嘲笑著他「這個傻瓜,還以為他真能守麥田呢?他不過是個不會動的草
人罷了!」
說完了,麻雀張狂的啄著稻草人的帽子,而這個稻草人,像沒有感覺似的,
直直的張著自己枯瘦的手臂,眼睛望著那一片金黃色的麥田,當晚風拍打著他單
薄的破衣服時,竟露出了那不變的微笑來。
是三毛的稻草人,她愣愣地看了看眼前這個人,眼角有一些濕潤。
「不要煽情哈,感動就以身相許得了!」某人劈頭來了一句。
微安的溫情當即緊急剎車,撞上了一個巨大的物體,在心裡發出一個巨大的轟鳴。
某人還痞痞地笑著。
「去死。」微安直接從包裡拿出辣椒醬往某人的面裡倒了進去。
「你是不是外星人呀,隨身帶這個東西,還有你忘了我是病人麼?」某人的抗議變成了微安臉上的得意。
她記得某人曾經告訴她,自己吃不得辣的,當時還嘲笑他,沒出息。
等著看他笑話的時候,卻看著某人慢條斯理地一根麵條一根麵條地品嚐,一臉很好吃的樣子。
「你不是不吃辣?」
「拜你所賜!」
剩下無語,對著對面這個大男生失語。
「喂,你好像有點不一樣。」過會微安發覺奇怪看著面前的人,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呢,嘴巴佔了一點油——
「你把鬍子剪了?」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叫了一聲。
四周的人投來怪異的眼神,微安低下頭,耳邊聽到某人嘟嚷:是剃掉,你語文肯定不及格的。
不用問為什麼,肯定又是那一句,拜你所賜……
想歌唱。像一隻鳥在最高的地方歌聲嘹亮。像個孩子一樣會飛翔。而年輕太早就到了,據說長不過等待。我想看北國的春雪。躺在雪地裡。靜靜地。和安睡著的種子一起聽見希望的腳步從多遠趕來。把辜負的年歲。靜靜沉封。同來時那般。不著痕跡。現出了明媚的光。太陽忽然趕到了。在冰冷的衍生中。靜寂地開花。
這個人,怎麼越看越溫暖。微安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叫感動吧。
就像在這裡生活的人,很自然,吃了飯,天色已經暗下來,微安的左邊走著羅峰。昏暗的燈光籠罩下來,兩個人兩雙手沒有重疊,影子卻跌成了一個。
緣分像指尖和棒球上的縫隙。去了旅館,已經是十點了,門關得緊緊地,猶豫了再三,還是敲開了旅館的門,阿姨探出頭來,一臉擔心在看清微安的時候,笑開了,「姑娘,你回來了呀,我還擔心你怎麼這麼晚沒有回來呢?哦,這個就是你男朋友哦?」
厚實的聲音裡面夾著關心還有一絲讓人愉快的笑意。
微安和羅峰兩個人都沒有否認,只是笑著說,不好意思哦,阿姨。
沒事沒事,年輕人嘛,你安全就好。阿姨搓了搓手。
微安笑著說,阿姨,那我上去拿行李咯。
都這麼晚了,就住一個晚上吧,喲,小伙子,你都受傷了呀,這樣這邊晚上治安不好,還是留下來吧,就收你一個晚上的錢。阿姨好意地說著。
微安的心裡很暖,明明已經說好住五天,還付了五天的錢了的,這會臨時改變顯得很不好意思,而且本來也是阿姨給了優惠的。
這樣不好吧,阿姨。微安歉意地說道。
沒事沒事的啦,快上去休息吧,小伙子臉色不怎麼好的呢。
哦,這個呀,沒事的啊,他是鐵人呢。微安壞壞地笑道,回頭看見他一臉無辜表情的某人,給了一個你真假的表情。
阿姨笑了笑。兩個人也不推遲了,就直接上了樓。
隔壁的房間人在打牌,開著房門,裡面好幾個男生都赤裸著上身,兩個女孩子也穿著吊帶,看著微安她們過來,急忙關了門。
微安急匆匆地開了門,就要關上,突然門把伸進一隻手來,嚇了一跳,「幹嘛,我報警了。」
某人露出一個很無奈的表情,拜託我們是同夥的,難道你忘了我了。
對哦,微安這才神智清晰,讓羅峰進了房間,趕忙關了門。
怎麼呀,這麼急?某人痞痞地坐上了床。
下來。微安氣急敗壞地說道,嘴上的語氣硬硬的,卻有些心虛的感覺。
拜託,狼都進屋子裡了。
突然意識到,怎麼會搞出一個孤男寡女同處一處的危機,微安不僅喃喃自語到,剛剛把他當女的了……都忘記了叫阿姨都給一個房間。
什麼女的,要不要我證明一下我是男的?某人耳朵很凌厲地就捕捉到了這個聲音。
微安嘿嘿乾笑了兩聲。一臉苦惱透露出晚上怎麼睡的神色。
傻子,某人一手繃帶,站起來,摸摸微安的頭,晚上你睡床上,我就坐在凳子上。
真的?不好吧?明明很開心,還是要偽裝一下下。
如果是假的呢?某人揚起聲音暗藏玄機的笑容一露無疑。
真的真的……微安忙不迭地點頭說道。面前的男子眉目硬朗透著清秀,和潑墨山水一般,隨意裡泛著講究,神態舉止都暗湧著時光雕刻的痕跡。
羅峰出獄了。那一天一米告訴她的時候,心情很淡,卻有一股莫名的疼痛,像手指被針不小心給紮了一下,沒有流出血來。
某人真的就坐在凳子上瞇著眼睛。
從櫃子裡又拿出一床棉被,「嗯,你還是來床上睡吧。」微安輕輕說道。
「哦,你不怕麼?」某人語氣裡分明藏著好笑的氣息。
「怕,但是是你所以沒有關係。」很快回答道,心卻撲通撲通地跳了好幾下。
呵呵,某人笑了起來,眼睛劃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像貧窮的孩子被獎勵了一顆糖果一樣心滿意足,床微微晃動了一下,某人就躺倒了床上,微安緊緊捂著被子,臉發熱了起來。
「喂,是你自願的,幹嘛又臉紅,還捂緊被子,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呀?」兩道眉毛立了起來,像兩把劍。
「男人。」說完又覺得不穩妥,立即轉口道,但是你不隨便,呵呵。
傻子,羅峰看著離自己只有半個手臂距離的臉笑得有些勉強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
有那麼好笑!言語裡分明說的就是不許笑。
某人還是停不下來,半天才說了一句話,看來我不止三陪呀,我還陪睡了……
微安腦子裡面出現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符號,似乎虧的是她。還是甩過頭不想理他,順手關掉電燈。
屋子裡面陷入了黑暗,隔壁的吵鬧聲隱約還可以聽見。
「真好,你記得我,又記不清我。」聲音很輕,但是微安都聽見了,心裡有一把野草亂飛,吹進了她的眼睛,疼得就紅起來了。
是的,很好很好,那麼我們繼續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