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木終究北雪 人淡淡,水濛濛,吹入蘆花短笛中。 第五十四章 再相逢(上)
    嗨。走出學校後校門的時候,冷不丁出現了一個人影。抬頭是一張很大的海報掛在大樓腹部,寫著,最初的時候是最好的,忙碌尋找後,發現出發點才是落腳點。想起塔可夫斯基也說,人不必漫無目的尋找,不如等待,簡單最美好。正微笑著就被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T-SHIRT,牛仔褲,紅色帆布鞋。山羊鬍,短髮,大背包。是她,那天演唱會結束的時候。微安找不到顧北辰了。手裡緊緊拽著的是他給的名片。電話裡儲存著在那時偷拍的照片。側臉,背影。沒有正面。她猜不出他有多少歲。也不知道他是否結婚抑或有要好女友。她喜歡他的那種感覺,她只是覺得,倘若他理平頭,肯定會非常好看。

    下意識地把手機往手裡緊緊塞了塞,手機的待機畫面被她設定為顧北辰的照片。一遍一遍看著。是他。微安提醒了一下自己,身體不住地想抖動。

    哈哈,你就是那個五尺女孩。他突然把眼光放在了身邊的靜子身上,靜子的嘴巴幾乎就要抽搐掉了,難怪覺得熟悉,就是那天發神經在路上喊自己是五尺少女的時候,遇見這個男子,他還嘴角似乎努力憋著,有一股也很想笑的衝動。後來還是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當時還在想如果他去拍黑人牙膏的廣告效果應該不錯,回頭才想起,自己被別人給嘲笑了。

    此刻靜子狠狠地回了一個眼神。那人卻不怎麼搭理,還是一副笑靨如花的樣子,某女在心裡念叨著,就開花吧,反正總有一天你是要凋謝掉的。

    哎,我說上次某人放我鴿子,是不是應該要補償一下呀?某男子抬眼,黑色的瞳孔裡面傾瀉著笑意,如同夏日大雨過後綠色葉子上泛著的青色。

    呃,嗯,你怎麼知道是我?微安有些失措。靜子一臉狐疑地在旁邊抬著頭,仔細看著微安的臉,想要搜索出一點信息。

    恩,因為你的號碼是可以查得到名字的呀!某人很慷慨地回答道,語氣很自然,好像被他發現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哦。微安恍然大悟。

    那麼,請我看電影吧。用了肯定句。

    什麼呀,微安不要去!靜子在旁邊叫喚了起來。

    恩,好。微安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回到了。

    「靜子,靜子,楊老師找你,讓你馬上去辦公室!」時間剛剛好,有人過來呼喚靜子。

    靜子一臉無可奈何,咬著牙說,微安,你不要跟別人走了,小心被賣了。

    微安笑了出聲。

    那個來人一把抓起靜子就跑了,靜子還不忘回頭,你等我回來哈。

    走吧。微安輕聲說了一下。

    兩個人並排走了,攔下一輛出租車,到了電影院。

    這裡是很郊外的地方,所以電影院也是一副很老的光景。一個老太太塗抹著厚厚的顏料在臉上,一邊說,今天只有天堂口,要看就進去,不看就走哈,沒有別的選擇。

    看到名字時,心裡有悸動。天堂口。

    那些過去的片段支離破碎地散落一地。光投射下來,耀眼的光亮幾乎要淹沒她,腦子裡有成千上萬的畫面,模糊,清晰交替著。

    是哪一個故人在他耳邊說,等以後,我帶你回老家。那是他的天堂。

    她看著大大的屏幕,那些臉龐,將慾望,驚慌,冷酷糅合放大。天堂口的故事開始於貧困的小村落「朱家角」,此處位於上海的市郊,居民過著簡單樸實的生活。阿峰的家總以米粥充飢,而且常沒有足夠的份量可分食。儘管如此,阿峰是一位安安分分的老實青年,他心甘情願地捕魚為生,而且他臉色也有坦然的微笑,一個不算富裕但是很正當的職業,他可以藉此照顧家人,並看顧孱弱、臥病在床的母親。朱家角的生活平靜但卻困苦。卻隱藏著幸福,這裡友情和愛情都是乾淨而自然的樣子。

    馬克說露露跟我走吧。

    露露眼神迷離,離開意味著一無所有,而她曾經那麼努力地要物質,要名氣,要權利。怎麼放手。

    「馬克與阿峰知道他們除了回上海做最後攤牌,別無其它的選擇。他們回到天堂夜總會,沿路持槍掃射大剛的手下。馬克對付細眼,而阿峰則與他的曾經的兄弟大剛對峙。大剛與阿峰在槍戰中重傷彼此,兩人在奄奄一息之際,深感悔不當初。大剛希望能獲得阿峰的原諒,阿峰錯愕於這樣的結局,心中滿是複雜的情緒。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得到了救贖,於此同時,收拾細眼的馬克走進來,朝大剛開槍,這致命的一擊,結束一切。悔恨自責的淚水從已受傷的阿峰臉龐潸然落下。他領悟到鮮血付出的慘痛代價,還有手足之情崩解的苦楚。」

    她像個要在黑暗裡窒息的孩子,馬克給她繩索,而她不確定,是不是可以把她拉出黑暗,放手這一寸繁華,是對還是錯。

    在舞台上,她唱著隨便一杯酒,隨便的溫柔,以為這就是天堂的入口。

    歌聲浸滿了彷徨和迷茫。

    故事很錯亂,血成了唯一流動的色調。

    死傷無數。包括那些最初的愛。

    他們都回不去了。

    故事落幕,嚴冬,雪大片落下覆蓋著故事本身。

    一切都結束了。阿峰自問,上海真的是所謂的天堂嗎?真正的天堂又在那裡?

    而故事又不斷重複上演。

    在黑暗中,她不停地哭泣。

    沒有原由。

    靜子有時埋怨到,小時候同學錄上還留著稚氣的話,講著未來要找到一個白馬王子,幸福快樂生活下去。

    都以為未來跟童話故事會是一樣的。每個女孩都是公主。都有王子。都會幸福。

    直到長大後才明白。能陪伴在身邊一輩子的,到底只有一個,或者沒有。而那一個人也遠不會是最初認定的王子。

    親愛的,不過是指間輕碰的海市蜃樓。被淚水打濕後,所剩下的也只有回憶的暖與傷。

    若能遇見,本也就是一場燈火闌珊的尋找,所得也不過是一場擦肩而過的錯過。

    能緊握在手的,那麼難。

    黑暗的電影院裡頭,簡單的幾張桌子和一個巨大的屏幕,裡面只有她們兩個人,很寂寞的樣子。

    「一樣的學校一樣的走道

    一樣的吵鬧不一樣的我

    又到了六月我還是掉下淚

    三年的歲月我忘不了誰

    一群藍色的蝴蝶繞著花兒不停歇

    隨微風翩翩的飛那畫面好美

    綁著藍色的蝴蝶結唱著優美的章節

    朝夢想慢慢的追永遠不後退

    (當年的諾言一定會實現)

    畢業的合照流水的小橋

    爬不完的階梯我微微的笑

    我又回到學校樹越來越高

    蟬依然很吵我忘記了誰……」他突然在身邊唱起了歌,藍色蝴蝶。和他剛剛唱的一樣,甚至更柔情。

    她微微笑,抬頭看著他,燈光打照在他臉色,有溫柔的弧度。

    眼淚落了下來,有一雙大大的手掌摀住微安的眼睛。然後輕聲說你的眼睛只有微笑的時候才是最好看。

    微安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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