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安在半夜的時候突然清醒過來,胸口還猛烈地顫抖著,剛剛浮現在腦子裡頭的情景一直片段似出現——
搖蕩的公車上面滿滿都是人,不知道是去哪裡的公車,只是知道自己有個座位,旁邊有一個陌生的男人,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四周都是不認識的人,他們用疏離而又奇怪的眼神望著窗外,可是公車上的窗戶都是黑色幕布遮著的,看不到一點點星光,難道是晚上了麼?微安想著看了看手錶,時針指向九點,那應該是晚上九點麼?
現在是早上。旁邊的男人突然開口,微安轉了個頭,這個聲音好像很熟悉,是在哪裡聽過呢,微安晃晃腦袋,使勁想想起來。
你是我的。旁邊的人突然使勁地拉住了微安的手,好像一個巨大的鉗子給夾住了,動彈不得,微安想瞪他,卻發現他沒有面孔,可是她心裡沒有害怕,只是很冷漠地對他說,你放手。
男人的手顫抖了一下,力道明顯減弱了,可是還是掙脫不開。
正懊惱的時候,兩個人的座位中間又出現了一個小男孩,他咧開嘴對著微安笑,他說,媽媽,你要乖。
你這小屁孩,我這麼年輕,哪裡會有你這麼大的小孩呀。微安憤憤說道,臉色也不僅緩和了很多。
可是旁邊的男人一邊就把小孩給推了出去,微安驚呼著,伸開沒有被拉住的手,就要去拉住那個小孩。下一秒,小孩就在要碰地的時候突然不見了,四周都還是冷漠的神情,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微安愣了許久,突然從嘴裡吐出四個字,殺人兇手。
男人的手劇烈抖動了,微安迅速要把手伸出來,卻又被拉住了。
你不要離開我,哪怕我很壞,可以不可以留下來。男子的口氣很溫柔,又很是挽留,淡淡而又化不開的濃稠感膩住了微安的聽覺。
碰碰,車子撞擊到一個什麼物體,由於慣性,微安就要飛了出去,而手又生硬地被拉住了,這時候,微安腦子裡都是我要往前飛,你不要拉著我的奇怪念頭。
男人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望著微安,痛苦而又深邃,在微安醒來之前,一直盤旋著一句話,你就那麼恨我麼?
心有餘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被宿舍裡頭還迴盪著那驚心動魄的打呼聲給攔截了,也不知道這算好事還是壞事。是宿舍一個與微安相處不是很融洽的女生,更加具體地說,應該是和除了她自己之外的女生都格格不入。
努力了很久,不管是把枕頭完全包裹住自己的兩個耳朵,還是把被子也拉過來做成了蛹的形狀,還是整個人完全蜷縮成在羊水裡的姿態,都是無用功。這種聲音就像有一個物體在胃裡面翻騰搗鼓,就要奔湧而出了,可是又被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拉力給拉了回去,又好像車子在滿是啤酒瓶碎片的地面上行駛,一個又一個爆破的聲音。
她翻來覆去的,而那呼聲似乎長角了一般一直頂著她的胃,搞得她一直有想吐出來的衝動。
與天斗無法,與鼾聲斗徒勞。歎了口氣,只能沿用老辦法,摸索到枕邊的手機,開機,登QQ。
眼睛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弄得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傻傻地想到自己視力一定下降了。最近看黑板越來越吃力了。
正想著,手也沒有停止運動,其實閉著眼睛,她也可以輕車熟路地登QQ,被實踐鍛煉出來的熟練。
一上線就收到了七月圍成的熱情招呼:喂,怎麼還不睡呀!!小心未老先衰,小心長痘,小心鬼在你後頭。哈哈。
某鬼,你又開始出來遊蕩了呀。照舊頂了回去。
七月圍成是一個陌生人,至少到現在在她看來依舊是這樣的,一年前的某個夜裡,手機QQ上閃動一個喇叭的形狀。
出於無聊,人會做許多更無聊的事情來打發無聊。於是,她加了七月圍成的號。看了他的名字,立即回復到:文盲。
什麼文盲???對方發來三個疑問號。
圍城。
噢,這是藝術。圍成。哈哈。
白癡。
敢情你吃了炸藥。
是,現在被打呼聲點燃了。
哈哈,看你資料是大學生吧,難道女生也會打呼?
是人就會。
那麼理解,還抱怨什麼呀?
毀人名節唄。
跟個陌生人?
恩。我樂意。
最毒婦人心嘛。
無毒不丈夫。彼此彼此。
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地聊得不亦樂乎起來了。據說是因為這一句無毒不丈夫讓七月圍成對微安有了足夠的興趣。因為還沒有人能夠對上他那句最毒婦人心。
微安則反笑到一隻披著羊皮的狼躲在人群當中了。兩個人彼此彼此口風鋒利地對仗著,倒也成了朋友。
和他說話的時候可以很輕鬆,因為是陌生人,所以可以說許多平時不與人言的話,比如髒話,比如壞話,比如把自己陰暗的情緒亂髮洩一通,比如可以偶爾歇斯底里,不要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假裝,所以在七月面前她很開心。
因為,她是微安,沒有人知道是代碼,還是真實。
因為,他們都是陌生人,不會影響生活,不會打破什麼方式。
因為,他們彼此有自己的世界,他們沒有關聯,他們不會有傷害。
因為,他們可以隨時在不想繼續認識的時候,斷開聯繫,只要一個鍵,很簡潔。
因為,他們的關係就是一盤青菜。好吃就吃,不好吃就直接倒掉,一點也不會心疼。
微安下了很多個因為,後來她笑自己,其實都是一句話而已。可是和身邊的人說起來很複雜,可是對於七月圍成,她可以直接回復:放屁。
不會有什麼形象損失,也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