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省內模擬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幾乎毫無懸念微安依舊是穩穩地坐落於年級前三名的位置。在這樣的學校裡面,競爭是頭破血流的甚至有些露骨,卻又是深藏在地底下面的殘酷。
時間如同一泓寬容的水,任誰在裡面班級裡面的同學對她也逐漸良善起來了,下課的時候,開始有一些人圍著微安問問題,微安也笑著給他們詳細講解了,沒有什麼事情必須提煉到不停地爭鬥,好像八年抗戰的那種艱辛歲月已經過去了,整個關係慢慢從緊繃的線開始柔和起來了。
幾次考試下來,和她說話的生力軍不斷擴充,經常有同學在她邊上要麼拉著她畫重點,要麼就是說著謝謝哦,我發現最近成績都有提高了呢。微安點了一下頭,笑笑,不怎麼說話。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除了學習之外的東西,微安也沒有過多去理會。大家維持這一種禮貌而又有距離的接觸,不至於生分,也不過於親切。心裡空落落的。一旁總會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裹夾著耳朵的清淨,靜靜地聽著那些吵雜,那些發膩的誓言,那些那麼不真實的面孔,那些生活中的瑣碎。微笑,漫無目的。感覺自己在狂奔,那些希冀一路飄零,如發末扑打在臉上,痛不及言語,回憶在那一刻那麼遙遠。有時候發呆,會想起那個喜歡臉紅的孩子,那個被她叫住南木的孩子,會不會有一天,漸漸的,所有的痕跡都消失。被遺忘的不僅是腳印。留下的只有天氣。
下午兩節自習課的時間通常都是班上女生八卦新聞開鑼的黃金點,班級裡面輿論的重心開始不在她這個轉學生身上了,沒有對她指指點點的不友好語氣了,開始延續在羅峰和林紓那裡——
哎,我昨天在星河公園附近看到他們兩個人一起哦。
恩恩,今天早上她們也是一起來的呢。
對呀,果然要林紓這樣的美女才配得上我們班草呀。
哎,我覺得羅峰有點像謝霆鋒耶~
對呀,我也覺得呢,你看他打檯球了沒有,超帥的。
和林紓一比就沒有競爭實力了,還是不要花癡了!
哎,美好的東西是要大家一起分享的啦~
恩啊,我也不介意他成為韋小寶。
……
下課後,一群女生熱烈地討論著這一段趕上要畢業的情侶八卦新聞。微安咬著筆頭,苦思冥想著今天的數學題目,其實精神上並沒有集中在作業上,只是微微地有些難過,因為羅峰這個名字出現的頻繁性麼?每一句討論,微安似乎都可以很快做出回擊:他們是如影隨形,他們天天一起上學,他們一丘之貉,他哪裡像謝霆鋒,頂多也就是個清秀,那傢伙只會耍寶,花癡那個傢伙,真沒眼光……
每天放學後就會快步離開教室,心情如同發酵的麵包,於是不語,低頭行走,一個人,急步竄行在晚自習後,一直惶恐夜灑落一地的黑,路燈張著混睡的眼,沒有星星陪她往前走.呵,她也害怕寂寞吧.不想把自己留在卑微的後頭.於是很快很快的行走,向前,抑或向後.
當時的憤怒算什麼呢?當時的隱忍又跑哪裡去了?無關緊要的人,為什麼要庸人自擾?微安在心裡質疑自己。
而答案卻易發清明,因為把他當朋友了。
嘴角浮上一絲苦澀。「是啊。現在的生活。」她低聲道,慢慢看向窗外,樹上的知了開始狂歌了,抬頭望見樹縫裡的夏天陽光。
也許是從決裂開始,微安的桌上角落每天都會放置一片綠色的葉子,附帶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夏日裡的春天。各種不同姿態的葉子。
微安安靜的將葉子夾入筆記本中。
在第十片葉子的時候,微安在桌上留了張紙條:夏日裡的春天慢慢的枯萎在我面前。於是再沒有葉子。開始每天一張彩色的圖片。都是滿山的向日葵。
微安用心的將圖片放置在最上頭的格子中,她知道這個人想給她溫暖,告訴她希望,還有信仰。甚至可以猜測出來這個是羅峰送的吧。變相的要求原諒麼。
喂,一個低沉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來,一本課本順勢落在了她的桌上。
微安抬起頭來,眉頭皺了起來,平日裡,她這裡是禁區,即使沒有人給她過多的關心和慰問,至少也沒有人會這麼沒有禮貌地闖進來,而這個人……想著剛好對上了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張強。那個和羅峰打賭的無聊的人,那個在宿舍裡面裸著的被她的尖叫給嚇到的男生,那個在她後面喊著,我遊戲機輸得值得的男生。
歸結於一個詞,討厭。想著,暗暗吃驚,什麼時候自己也開始情緒化了。
喂,聲音再一次傳來的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們這邊,微安略略地清冷起來:什麼事情。一個肯定句,沒有起伏,似乎也沒想著要答案。
對上的笑臉突然頓了一下,很快又調整了過來,好像變色龍一樣。
我就是想麻煩一下高材生幫我補補功課啦!張強說著,眼睛裡面閃過一絲緊張,多少有點認真的意味。
微安沒有作答,逕直打開了課本。
喂,你幹嘛不回答。張強平日裡冷淡的輕狂突然有些打消了,出現了慌張地姿態,周圍的人用好笑的觀看電視劇的神色望著她們這個角落。羅峰也詫異了,因為什麼時候張強開始這麼認真了,嘴巴裡面剛想問出那一句,張強,你發瘋了。想想又停住了,微安不想理睬他的麼,他不想看到那個冷淡的表情了,心裡煩躁了一下,還是算了,直接轉過身去,趴在桌子上,假裝睡覺了。
微安頭也不抬,直接回了一句,我叫杜微安,你知道的,拜師要有個態度。
某人還僵直著身體,睥睨地看著翻開課本一邊搖頭的杜微安,半響不動一下。
坐下。微安命令的口氣。
張強立即就哦了一聲,從旁邊拉了一個凳子,坐了下來。旁邊的人撲哧一下都發笑了,張強當下就用眼神激光槍掃射了一下。周圍很默契地噤聲了。林紓也適時地發出一聲:同學們,保持安靜。
哎,你平時筆記都是怎麼做的?微安暗暗歎氣,嘴角帶笑,不是嘲諷的笑,竟然帶著一點調皮。
張強腦子停滯了一下,搔搔後腦勺,那個有些老師說的我聽不懂,就亂來了,特別是那個外國語言,亂七八糟,什麼爸死,媽了,飛,有,我腦子都聽大了。
默寫單詞,把你現在會的,都默寫一下。微安拿出一張紙直接鋪在了張強前面,他也沒有扭捏了。直接拿出筆來,筆尖在紙上流淌了一連串的字母……
這些都是記得的?微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張強也回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神情:這些這麼好記呀!
後腦勺像被一個鐵棍一下子敲擊過,微安悶聲說道,那你還說你不懂?
確實不懂,我只會寫,什麼意思,用在哪裡,我都不知道!回答得一臉坦蕩蕩。
只剩下無語了。微安順勢打開語文課本裡面某一篇不需要背誦的文章,隨便指了一段,你看七分鐘,背這兩段。
為什麼,張強的疑問還沒有出口,當即被眼神給截斷了。他只能點頭,知道了。
差不多了,微安直接拿過書就合上了。
張強吞了吞口水,開始背誦到了……一分鐘後,微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幹嘛,張強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臉。
忍住笑意,微安輕聲說道,第一關,考察記憶力,看來你記憶能力確實還不錯的。
那是,張強一個得意的神情,又緊著跟上一句,你沒看書,怎麼知道我沒有背錯呀?
因為,我最愛的就是教科書了。微安輕快地笑了一下,哎,真是嫉妒,自己要花時間來找出規律,才可以達到記憶的效果,可是這傢伙腦袋好像是與生俱來的好用。
張強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難怪。微安沒有追究難怪後面的下文。
直接下達了一個命令,鑒於你的聰明,你接下去的一節半課的任務就是,把這張紙上的所有單詞的中文意思記清楚,放學後,我抽查!
張強立即吸了一口冷氣,不會吧。
你說呢。微安的表情是認真的,沒有玩笑的意思。張強耷拉下腦袋,嘴裡嘟嚷著,假公濟私呀。微安偏了偏頭,用詢問的眼神,當即他就閉嘴了。
看著他一臉苦惱的樣子,心裡稍微有些解氣了,假公濟私麼,多少是有點這樣的意味的,哎,這個張強都開始認真了,那個混蛋呢?眼神跟著轉了一下,微微停頓在了那個趴在桌子上睡覺的人,似乎是一個瞬間,羅峰抬起頭來,對著她這裡望了過來,四目相視的時候,微安都忘記了轉頭。半響,回過神來,立即低頭。
筆在紙上飛快地行駛著,不停地做著習題……
哇,你手不酸麼?看你寫了這麼久了。張強略帶好笑地看著她,這個女生看上去真有拚命三郎的潛質。
微安這才停下筆來,發現自己已經做了八頁數學題了,經他提示,手腕的地方有些酸痛了,剛好轉動一下,對上了某人我就知道的表情。
微安繃起臉來,皮笑肉不笑地說,是不是時間到了呢?
某人立即很自覺地把課本合上了,聽天由命地閉上眼睛。
Busy?
忙。
Bus?
公交車。
Mother?
地球人都知道,媽媽嘛!
Think?
思考。
……
微安頓了一下,合上書本,真的都是剛剛背誦的?
哈哈,看不出來吧,我的記憶力那是,沒得說的。眼睛微微張開了一個縫,配合上笑容,又閉上了。
那這個是什麼?
一張寫著六十五分的試卷出現在微安的手心裡,張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可置否地,沒有了敵意。翻開自己的筆記本,開始跟他上時態,張強的腦子其實很聰明,一點就通了,不自覺地已經上到了快七點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