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信緩緩站起身,一雙憂鬱的眼睛眺望著山腳下波光粼粼的蘆之湖。沉默良久,猛然轉回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沉聲懺悔道:「芳菲,請原諒我對你犯下的錯!」一顆心隨之再次陷入無盡的痛苦,在血淋淋的記憶裡艱難跋涉……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道歉,郁芳菲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淡淡一個「錯」字,就把他們當初的那段感情全都抹去了!
他究竟愛過她嗎?她開始懷疑,如果能回到從前,他大概不會讓那幕悲劇重演。而為了一個美麗而荒謬的「錯誤」,她卻苦苦地守侯了十年。
梅如雪在一旁靜靜注視著小川寫滿哀傷的雙眼,試圖捕捉他沉靜外表之下不可告人的一面。他全家人因為郁芳菲而被殺,難道他一點都不恨她嗎?為什麼要對她懺悔,他究竟哪裡對不起她?
房間內一片死寂,悶得讓人揪心,郁芳菲淡淡一笑,忽然開口淒婉地吟哦:「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心中壓抑的苦悶太多,太久,早已無從說起。萬般感慨濃縮於短短的一闕辭句。本以為自己會大哭,會難過,恍然發覺不過是一場春夢醒了……
穆之信輕歎一聲,眉宇間糾結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困惑,抬起頭望著郁芳菲,冷靜地說:「山口組的伊籐組長明日一早會派人來這裡接你。從此以後,你可能會被長期軟禁,再也沒機會離開日本!」
什麼?郁芳菲大驚失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山口組是想通過她來要挾郁家,從而實現控制「四海」的目的嗎?
梅如雪臉色驟然冷卻,憤憤地插了一句:「長期軟禁,哪個混蛋想出來的主意?簡直是卑鄙無恥!」
「還有個消息——梅傳忠跑了。」對於眼前的兩個女人來說,這大概是個好消息,而對於他來說就太讓人失望了!
「真的嗎?」梅如雪張大了眼睛望著穆之信,不禁喜形於色。感謝老天,那個男人沒有死,這下她終於可以放下心了。只怪她一念執著,險些鑄成大錯,如果對方真的死了,她的良心會一輩子不安的。
郁芳菲虔誠地合十雙手,在心裡默默祈禱:菩薩保佑,他終於平安無事了。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緊緊閉起雙眼,一行清淚自眼角洩下,在陽光下晶瑩閃爍。她怎麼哭了?真的愛上他了?可她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
「芳菲,現在就走,離開日本。」穆之信斬釘截鐵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沉思。
「我若走了,你怎麼跟山口社團交代呢?任何組織的叛徒都不會有好下場的!」郁芳菲以無名指沾了一滴濃綠的抹茶在矮桌上寫了個「捨」字,從容一笑,幽幽地說:「之信,你傷了我,不能再傷了如雪,我絕不會為了一個人逃命而連累你們兩個。」
梅如雪不由覺得鼻子酸酸的,揚起下巴望著穆之信說:「小川君,你真的要把阿嫂交給伊籐家嗎?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這裡是東京,山口組的天下!你以為能把她藏起來嗎?滿街都是放哨盯稍的,更何況韋虎本身就是組長的朋友,能瞞得住嗎?」穆之信淒然一笑,無奈地回答。
「你不是說,樓下那傢伙只是個出租車司機嗎?撒謊不打草稿,這下終於穿幫了!」梅如雪眉心微微一緊,忿忿地埋怨他。
「說了是朋友,不是屬下!」穆之信無辜地看了她一眼。他沒說謊,她錯怪了他。
「那怎麼辦?」總得想個可行的辦法,難道真的把人交出去嗎?
「目前只有一個辦法……如雪,今晚收拾一下,明早我們一起送她去伊籐家……」他們三個正好借此掩人耳目,趕在其他人發覺之前離開日本。不然,他大概自身難保,哪還談得上保護她們倆。
飛機自香港平穩升空,梅傳孝一行四人一大早就踏上了飛往東京的旅程。舉止幽雅的空中小姐彬彬有禮,精緻地臉蛋上掛著優質的笑容。大概是因為那只受傷的肩膀,空中小姐對他格外照顧,主動為他送來了飲品,還時不時走上前來關切地問候幾聲。
該死的!梅若惜一時間打翻了醋罈子,雙眼盯著美女離去的方向,恨不能大步追上前去咬她兩口。分明是熱情過度,難道是有什麼企圖?
梅傳孝十二分滿意這架航班上的服務,空姐走出了老遠,才逐漸收斂起臉上花朵似的笑容。一轉回頭就對上了那張凶巴巴的小臉,大眼瞇霎時瞇成一條縫,嗖嗖地放著冷箭。
他尷尬一笑,臉上的表情十分討好。湊進她的耳邊輕聲地說到:「老婆……是不是生氣了?」
「知道了還問我!」小傢伙脖子一扭,低聲嘟囔著。從前一直覺得他挺正經的,沒想到也是個花心大蘿蔔。人家空姐剛剛走過來兩趟,他的魂就被人家勾走了!
「為什麼?」他那雙充滿疑惑的眼睛,看起來很無辜似的。
「不為什麼!」她可不想承認自己吃醋了!明明知道他跟剛剛那個漂亮的空姐不會有什麼,可她怎麼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想發脾氣呢?難道他連多看別人一眼也不行嗎?自己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了!
他怎麼會不清楚她是因為什麼發脾氣呢?十個女人九個醋,這話一點都不錯。溫柔地牽過她的小手,貼在唇邊輕問,「小傢伙,這麼沒自信嗎?」
或許他說的不錯,她真的是很沒自信,尤其看到那些材貌雙全的空姐,她真狠不得挖個坑把自己活埋了!她自認為長相還算不錯,只可惜是胸大無腦的白癡一個,梅傳忠以前就這麼評價她的。而梅傳孝怎麼說也是四海會的二當家,大小也算是個「人物」。憑她,怎麼配得上他呢?小丫頭的心裡被深深的自卑感籠罩著,很不好意思地望著他說:「梅叔,你確定自己真的喜歡我?」
「傻丫頭!」那還用說?不喜歡她,能不遠萬里找到香港來嗎?不喜歡她,怎麼會承諾娶她?真是搞不懂她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傻話。
梅若惜索性把心一橫,鼓足勇氣望著機艙頂棚,幾乎是用鼻子哼出了一段話:「我……我很自卑啦!」
真見鬼,她有必要自卑嗎?該自卑的人是他吧?一個年過三十的離異男子,如今又成了殘障人士。她肯嫁他,他就給菩薩燒高香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呵呵一笑,安慰她:「你就不要刺激我了吧。你自卑?我可是個殘疾人吶!」
「我連國中都沒讀完,既沒氣質也沒文化。梅叔,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嗎?」低頭抿著小嘴,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霎時讓他心都碎了。
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在大廳廣眾之下伸出唯一能動的手臂將她溫柔地攬在懷裡:「惜,你才十七,將來有的是時間充實自己。更何況,我是選老婆又不是招聘員工,氣質文化對過日子沒什麼用。」
「那你心裡的女人是什麼樣的,能不能透漏一下呢?」她張大眼睛好奇的望著他,拇指懶散地撫過他周正的下巴。
「呵呵……差不多就是你這個樣吧。」他細膩的嘴唇似有若無地蹭著她的臉頰,一臉討好地望著她。
只隔著一條過道的梅傳忠眼看就要崩潰了,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換到了最前面的座位上。該死!兩個人如膠似漆也用不著當眾表演吧,他們就不能考慮一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嗎?再怎麼說,那丫頭也跟過他,他們倆當著他的面卿卿我我,他會覺得很彆扭啦!
他是嫉妒嗎?有一點點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感情啦。另外的一種感覺是羨慕,不,極其羨慕!梅傳孝那個傢伙就這麼討女人喜歡嗎?不論是梅如雪,還是眼前這個小丫頭,跟他弟弟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滿臉幸福,而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彷彿很痛苦。他梅傳忠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確實有必要認真檢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