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很靜，靜得只有坐式鐘擺「噠噠」的搖擺聲。夏陌塵把白色窗簾拉開，稀薄的日光透了進來，已是近黃昏。
「陌塵，你休息下，待會我們外頭吃飯。」連茜在幾個房間裡走動，隔著房門，脆亮的嗓音擲地有聲。
客廳幾淨明亮，雖然她定時請阿姨過來打掃，連茜還是喜歡自己收拾。茶几上靜靜綻放著一束白玫瑰，是陌塵鍾愛的花鍾愛的顏色，此刻，她輕輕擺弄著一瓣一葉，神情極為滿意。
「陌塵，陌塵，你聽到我說話沒有？」她喊了幾聲，有些詫異他的沉悶，起身過去，推開書房的門。
修長的身形站在窗前，夏陌塵靜立不動，認真入神地看著窗外，根本沒注意她推門進來。連茜凝神瞧了他一會，沒有打擾，順手帶上半掩的門。
輕微的關門聲到底把他給驚到了，他轉頭，看到是連茜，臉上立時恢復如常：「小茜，我手頭上還有點工作，今晚就不出去了，你隨便給我帶一份吃的回來就好。」
說完，他坐在已經開啟的電腦前，手指飛舞似的敲打起鍵盤。連茜「哦」了一聲，就著幫他整理書桌的空隙掃了電腦屏幕一眼，不由微怔。
這哪是什麼工作？如果她記憶沒有偏差，她眼前的這份郵件，今早上就發了出去，他實在沒必要藉著改寫郵件的名義拒絕和她一同用餐！事實是，他有心事，他想要一個空間獨處，而她的存在，不折不扣的礙眼！
她一陣心痛。感受到連茜的目光，夏陌塵抬眼，給了她一個淡淡的笑容，復又低頭。
「陌塵，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嗎？」她忍不住問。
打字的手停了下來，夏陌塵慢悠悠地轉向她，語氣平緩：「小茜，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很多人？」
他終於問了，他終於開始問了！
連茜臉色微變，不自覺地收緊手指，話一出口就抖得不行：「陌，陌塵，那是個意外不是嗎？誰都不想的。何況，以前的事沒什麼重要，忘了就忘了吧。」
夏陌塵輕撫額頭，臉上有幾絲疲倦：「我不想讓人生有遺憾，我想瞭解清楚，才不至於幹傻事。」
「幹傻事？什麼傻事？」連茜緊張地問。
他把手伸進口袋裡，觸摸著他的手機，那串號碼他爛熟於心，他甚至把它設置在電話薄第一的位置。面對楊小棉時的熟悉感讓他惘然，更讓他衝動，每回，他要很努力地抓回一點理智，才不至於撥出這個號碼。
他腦海裡浮現出上周法院前的一幕，過了這麼久，她的每個舉動還歷歷在目，清晰到下一秒就有熟悉的味道湧來，他心動了。
他毫不懷疑，她就是一把鑰匙，能開啟他記憶的閘門。儘管他不在意以前發生過什麼，然而，他悲哀地發現，他無法容忍自己被排斥在這段往事之外，被動的趨勢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團糟。
他什麼話也不說，靜默的姿態像冰山，看得她膽寒，明明兩人靠得這麼近，卻彷彿隔著千山萬水！
連茜急了，脫口而出：「你是不是在想楊小棉，她不過是你的暗戀者！她……」
話一說出，頓覺失口，她摀住嘴，卻避不開夏陌塵盯視她的目光。
「你知道什麼？我從未在你面前說過楊小棉三個字，可是你卻清楚我的想法。你不僅知道，還指出她暗戀我這個關鍵。小茜，你有事瞞著我。」
連茜張口結舌，一字也吐不出。雖然她自己也是律師，可也知道和律師說話是個麻煩，只要被逮住一個漏洞，對方必緊抓不放，何況她漏的不止一個！何況對方是法律界赫赫有名的夏大律師！
她思忖著，想搪塞過去，卻在他灼灼目光中敗下來，她歎了氣。其實，就連茜對楊小棉的認識也是支離破碎的，她所記憶的楊小棉只不過是個有心無膽的跟屁蟲，夏陌塵少年時期的暗戀者。
陌塵不能釋懷的應該不是楊小棉，而是她背後的那段記憶。講清楚了也好，反正暗戀陌塵的女人多了去了，也沒見他對誰上心過。這樣想著，她一股腦地把知道的全講了出來，甚至提到了老屋裡的那幅畫像。
「畫像？」他還為楊小棉畫過像？夏陌塵不可置信地看著連茜。
「嗯。」連茜幽幽地說。陌塵一直喜歡畫畫的，還曾有過去美院的念頭，只是後來才興起的律師夢。可是，他從來不給她畫像，只說不愛畫人物肖像，唯有那次，他出乎意料地畫下了另一個女孩。當時，她酸澀難當，卻還要在他的畫像前表現出崇拜讚歎的樣子。
夏陌塵靠在椅背上，仰起頭，閉上眼。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小茜，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連茜怔忡著，呆了一會，一股涼意油然而生，她自嘲似的笑笑，轉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機場裡。
電話一個勁地響著，陳染按下拒聽鍵，身旁的楚晴好整以暇地看向他，眸中意味不明。
「怎麼，不接？」
果斷地關機後，陳染嬉笑道：「只要你在身邊，所有的電話都靠邊。」
「嗤——」楚晴不以為然，「別拿我當小孩，政明都跟我說了，是那個女人打來的吧？」
眼中掠過一絲冷意，陳染的臉上卻無一絲尷尬，他抬腕看了看手錶，舉步向前。
楚晴卻不放過他，她追上他，笑瞇瞇地說道：「我說陳染，別那麼冷血嘛，人家孩子都給你懷上了，你真能放得下？」
說著，她刻意揚起臉專注他的表情，彷彿要從那裡探出他的真心，下一刻冷不防地被拉了一把。
「幹什麼？鬆手！」楚晴掙出他的懷，退後幾步，警惕地瞪著他，有些惱羞成怒。
結果，他不說話，只是仔細地盯著他，直到看得她心頭發毛，才忽然說：「小晴，我這輩子的妻子只能是你。」
細長的眉緊蹙著，楚晴淡淡道：「別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只不過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楚晴轉過頭去，她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眼波流動處瞥見一道人影，她立時歡叫起來：「小茵，小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