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無疑是個沒有退路的賭。
一旦走錯,就全盤皆輸。
握緊了韁繩,慕容靖德翻身下馬。
身旁有人擔憂地低呼一聲:「丞相!」
慕容靖德心中半百滋味湧起,幾十年為朝廷效力,為大燕盡忠,盼的不過是老來安心,兒女皆有所依靠,誰知天妒他慕容一家權傾朝野,讓朝廷逼至如此境地!
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他不願因自己的心軟殃及家眷,更不願,因自己的執念而讓整個衛菱城腥氣瀰漫,血流成河!
「納蘭容,這是老夫,最後一次信你。」沒有避諱,沒有估計,他直截了當叫出太后的名諱,一如當年。
太后神情微怔,寬大的袍子一揚,臉上帶著悠然的笑意,將他請入了朝陽殿。
身後,是一片擔憂之聲。
紫菱的心,倏然被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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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大殿,空空的龍椅。
金碧輝煌的大殿,如今卻被肅殺的氣息包圍。
殿中央,一身龍袍的蕭遠清,身著鎧甲的慕容靖德,和一臉神秘莫測的太后靜立中央。
殿前擺著一張紅漆木桌,桌上靜靜放著酒壺,以及三個酒杯。
太后轉過身來,銳利的目光直直盯著慕容靖德。
「丞相果真有膽識,」紅唇輕啟,太后唇邊笑意未減,「敢隨哀家進殿,不怕哀家設了埋伏,請君入甕麼?」
慕容靖德眸中深邃不見底:「太后要說什麼,不妨直說。」
太后瞥了一眼蕭遠清,許多的話,因為有了他在,說也不是,不說,她心裡卻有著滔天的不甘。
「丞相,請坐。」
方桌四角,三人各懷心事,緩緩入座。
端起酒杯,太后將三個杯子都盛滿,目光緩緩抬起。
「丞相大人,哀家這一次,讓你先選。」
慕容靖德心裡一動,想起當年弩軍入侵至衛菱城下,弩軍擒住了雲兒,也是設了這樣的一個宴席,而當時承天應邀進入弩軍陣營,雲兒為了大局搶先喝下了杯中的酒,這才知道三杯中無論哪一杯都均有劇毒。
如今,又要面臨這樣的選擇了麼……
肅靜的大殿中,慕容靖德唇邊一絲蒼老的冷笑,端起一杯酒,卻猛然被一隻手牢牢按住。
「丞相。」低沉的聲音,竟來自於那一身龍袍的年輕帝王。
太后臉色一變,有些鐵青的臉色望著蕭遠清。
「在這之前,朕尚有一事不明,還望丞相能解釋清楚。」銳利的眸子,此刻卻散發著沉痛的光芒,蕭遠清知道這一天會很快來臨,卻冥冥之中感覺到了什麼不同,壓抑在心裡,悶得發慌。
慕容靖德與他對視,緩緩收回了手。
「清兒……」太后欲開口阻止。
「丞相能否告訴朕,如若真的窺探大燕江山已久,為何,偏偏要等到現在才動手?」這一個疑問壓在他心裡太久,久到讓他夜不能寐,儘管一切的跡象都顯示了慕容家有這樣的野心,慕容雲展在林州的行徑已然將這種野心暴露無餘,只是為什麼,他心裡會如此地不安……
慕容靖德看著那年輕的帝王,一抹冰冷的笑浮上唇邊。
聲音輕啟,面向的,卻是那一臉不自然的太后。
「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慕容靖德沉重而恨意翻湧的眼神望著她,「當年,承天帝若不是龍體欠安,這天下,也輪不到你隨意指點!如今,你將自己的兒子推上皇位,就只為了有這樣一個蒙在鼓裡的傀儡麼?!」
「你住口!」自己精心佈置的一切險些被破壞,太后一臉菜色,呵斥道。
旁邊的蕭遠清臉色一沉,還沒有問清楚,就看到慕容靖德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裡有說不出的輕蔑,說不出的狂妄。
端起酒杯,慕容靖德斜睨著太后那醬色的表情,仰頭喝下!
將酒杯慢慢放到桌上,慕容靖德狂笑的臉色恢復正色,「太后,該你了。」
太后好不容易才壓下心裡的火氣,淡笑道:「你當真認為我不敢在酒裡下毒麼?呵呵,丞相果真是老了,連南域絕殤散的味道都嘗不出來……」
蕭遠清心裡猛然一動,彷彿心中掀起強大的情愫,失口叫出:「母后!」
慕容靖德老奸巨猾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動容,只是袖子一伸:「太后,請吧。」
見他委實沒有哪裡不對勁,太后心中一震,卻還是佯裝鎮定,端起了酒杯。
「這一杯,敬我那紅顏薄命的南宮妹妹。」邪魅的笑容閃過,太后仰頭,一口喝乾。
殿門大開著。
人們彷彿只看到了三個對坐,暢飲言歡,沒有發現任何的不適。
「不知太后今日,打算怎樣處理老夫這叛亂之罪呢?」慕容靖德望著她,滿眸的深邃。
「丞相,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蕭遠清不顧他與太后之間的糾葛,只想看清眼前,為什麼分明是賊人作亂,卻依舊能做到如此心胸坦蕩?!
是自己錯了嗎?還是真的有什麼事情,蒙蔽了自己的雙眼?
斜睨了一眼太后,慕容靖德臉色微正,看著這位年輕的帝王。
「老夫今日所為,一不為皇位,二不為私仇,為的,只是我慕容家的一個公道!皇上,你可明白?」見蕭遠清皺起眉頭,慕容靖德唇邊冷笑再起,「是老夫愚鈍了,有這樣的女人在身邊,又怎可能看的清真相,哈哈……」
「夠了!」太后怒斥,緩緩站起身來,「慕容靖德,南宮雲蠱惑了我的承天還不夠,現在又妄想來迷惑我的兒子麼!實話告訴你,今日你走進這殿門,就休想再走出去!」
表面維持的平靜,終於被狠狠撕破。
慕容靖德站起身,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老夫已然年老,本該是歸隱之年啊……只可惜,命不由我,」渾濁的老眼中發出一絲精明的光,「怎麼,太后也希望跟老夫交手一次麼?」
「哼,跟你動手,哀家還尚且懂得什麼叫身份!來人!」
一聲厲喝之後,空曠的殿內忽而不知從哪裡竄出了一群身著布衣的武士,將殿內的三人團團圍住!
蕭遠清的臉色白了白,銳利的目光望著慕容靖德:「丞相,如果慕容家果真冤屈,丞相又何以與朝廷當真兵戎相見!在朝陽殿中動手,本身就是逆反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