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陰暗的牢房,光線暗淡,細塵飛舞。
四周充溢著燒焦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房門光噹一聲打開,踏進一隻厚厚的毛靴,那靴子顯得笨重又拙劣,而身著它的人卻是一臉的猙獰,瞇起眼睛打量那房中已然半死的人。
如果不是經常看到這樣的場面,相信那房間裡的血腥味可以讓人瞬間反胃。
那個被繩子緊緊捆縛著的人,已然沒有了絲毫的生機,衣衫破損,鞭痕、烙痕、加上愈加惡化的刀傷,刺目得讓人揪心,而旁邊拿著鞭子的兩個人顯然也是累了,蹲在幾盆鹽水旁喘著氣,看到有人進來,立馬站了起來,恭敬地低下頭:「二王子!」
膺蟄的目光掠過兩人,直直地定在了遍體鱗傷的雲展身上。
令人窒息的沉默,膺蟄終於開口問道:「還是沒有鬆口麼?」
兩個人有些畏懼地對視了一眼,心虛地低下頭:「沒……沒有。」
「一群飯桶!」帶著怒氣的呵斥,讓兩個人瞬間發起抖來,這個二王子的脾氣他們是知道的,對付起人來從來不擇手段,這一個下午,他們幾乎試過了所有的刑罰,但又謹記著王子的命令不能讓這個人死掉,一直到了現在,那人昏過去了不知多少次,卻仍舊沒有鬆口。
「拿水來!把他潑醒!」眼睛裡閃過不甘心的光芒,膺蟄心中怒氣橫生,不信他的骨頭當真這麼硬!
兩個人更加畏畏縮縮,不肯動彈,其中一個壯著膽子走上前,冷汗涔涔地說道:「回王子,剛剛已經潑過幾桶了,可是,無論怎麼潑,都醒不過來了,這個人怕是……」
目光觸到膺蟄那銳利如刀的視線,逼得那人倏然住了口,趕忙退後幾步不敢再說話。
帶著戾氣的眼神望向那垂死的人,膺蟄心中邪火一陣一陣襲來,瞇起眼睛,氣若游絲:「是麼……」
粗厚的大手掀起自己的裘披,在腰間摸索了片刻,終於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將繩索解下,膺蟄從腰間拿出了一把刻滿花紋的古軍刀,右手握住那刀柄,緩慢拔出。
那刀不算鋒利,卻閃著幽幽的暗黑色銀光,在寒氣之中更顯耀眼。
緩步靠近那幾乎已經斷氣的軀體,膺蟄握緊了刀柄,藉著天窗中昏暗的光,朝他的腹部用力地捅了進去!膺蟄用了七分的力氣,刀鋒瞬間沒入!
「唔……」一聲短促而壓抑的嚶嚀終於從他口中溢出,極度的疼痛在腹部蔓延著,將他最後一絲意識殘忍地激發了出來……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死亡的降臨,那麼近,那麼逼真……
「將軍,我的招待,你可滿意?」
意識在腦中遲鈍地遊走著,雲展氣息薄弱,恍惚中能夠辨認出那是膺蟄的聲音,如同惡狼一般,沒有絲毫溫度。
他半晌沒有答話,膺蟄皺眉,心中的怒火更盛,手下殘酷地用力,那刀鋒,便在肉、體中緩慢翻轉起來,滾燙的鮮血,汩汩溢出。
即便是已經痛到麻痺,這樣血肉模糊的折磨仍是讓他呻吟出聲,那樣強大的隱忍,他咬碎了牙齦也不肯鬆口半句……
膺蟄眼睛瞇起,知道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這樣下去,他便真的可能死在他手中。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將軍,果然是條漢子……」手慢慢地鬆開,膺蟄壓下心底沒有得手的不甘,邪氣地說道,「只是不知道,和將軍一起的那位姑娘,有沒有這樣的耐性了……」
從剜心般的疼痛中緩過氣來,雲展困難地理解著他的話,在聽到後半句時,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震動,眼睛慢慢地睜開了。
膺蟄餘光瞥到他死灰般的眼神,心中冷笑,繼續說道:「我帶著兄弟們不遠千里來到燕國,總不能這麼空手而歸,這幾日,我手下的那群餓狼們早就對姑娘垂涎三尺了啊……今日,我滿足他們便罷,來人!」
「慢著……」幾欲不可聞的聲音從雲展口中困難地吐出,帶著顫抖和沙啞,彷彿眨眼的瞬間,他就再也醒不過來。
心中得意地一笑,膺蟄眼睛瞥過來,「怎麼,將軍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麼……
壓制著週身各處傳來的疼痛,心底卻彷彿湧起一股巨浪,將他整個人席捲進了無邊的黑暗裡,他記得自己看到那一片自己的瞬間,心裡壓抑不住的陣陣絕望,那一刻,一向雲淡風輕的他只想仰天狂笑,笑那忠奸不分的王朝,笑那拙劣不堪的計謀,也笑他自己,妄自以為只要避開那是非之地就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笑過之後,卻是心如死灰……
那紙上,是皇后親筆的書信,以燕國邊境三座城池,換他慕容雲展通敵叛國的罪名……
他不知道,那戰死沙場、埋骨雪原的將士們,在九泉之下會是怎樣的不肯瞑目!
膺蟄目不轉睛看著他的表情,想要從其中看出什麼,卻只是徒勞。想到自己也是與人聯手謀害於人,心底也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受,身為朝廷中的人,早就該知道防人於無形之中,此時的結果,只是那些天真的蠢貨自找而已!
知道再等下去毫無用處,膺蟄冷眸一閃,沉聲命令道:「來啊!將那個女人帶出來!丟到營帳去!」
「是!」旁邊的兩人急忙應聲,剛要跨門出去,牢門又「光當」一聲被推開了,一個胡人士兵忙忙地跑了進來,驚慌地叫著:「王子!」
剛要出去的兩人又止住了步子,看著他一臉的驚慌。
「什麼事?如此慌張?!」膺蟄不耐地喝道。
「王子殿下,關押那女人的牢房,被炸開了!我們……我們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女人現在已經不見了!」士兵的臉上一臉的灰,狼狽地說道,眼中還殘留著尚未消退的震撼。
「什麼?!」膺蟄心中一震,大手猛然揪住了那人的衣領,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愣了半晌,膺蟄終於察覺到這其中必定有鬼,狠狠鬆開了士兵的衣領,一甩袖子便要走出牢門,走了幾步又倏然停下,回頭銳利地盯著站在原地的兩人:「給我看著他!不許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