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見那聲望甚高的當朝丞相,也正怔然地看著前方。
「慕容兄……」一聲歎息般的輕叫,叫出了幾絲沉重,「什麼時候,一起喝一杯吧。」
酒能消愁,只是,要和知己來喝,才分外得有味道。
慕容靖德捋了捋鬍須,看了一眼神色之間也有些蒼老的同朝友人,臉上一抹深深的笑,那笑,有些沉,更夾雜了幾絲無奈的意味。「也好,如今的梅花釀,正是醉人呢……」
旁邊路過的小宮女太監,偶然駐足,只聽得那話,便是滿心的醉意了。
梅林中,幾枚花瓣飄落,落在未化完的雪中,一片刺眼的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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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北,似乎就愈加能感受到北域的寒冷。
依舊是寒氣料峭的天色,因了這幾日以來有陽光,便不再顯得那樣蒼涼。
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許最難捱的,便是雪中的戰場。滿目的雪白,似乎是在一剎那之間就變成了觸目驚心的墳場,鮮血將白雪消融,橫屍遍野。那一日的仗,打了許久,大雪覆蓋了戰場,他帶人清掃之時,已經不得不挖開積雪,拉出已然凍僵的屍體,在這距離家鄉數萬里的地方,尚且不知道有多少人,就這樣以雪埋骨。
雪停。
初陽沒有絲毫的溫度,卻莫名叫人覺得心裡雀躍。
從營帳裡看了傷兵出來,雪櫻一路小跑回主營,卻只見到了一群端著碗大口喝酒的副將,見了她一臉著急的俏模樣,一群將士不禁調笑起來:「雪櫻姑娘,又來找將軍?」
雪櫻臉上一紅,反駁道:「瞧瞧你們這群人,這麼急著慶功,那胡族的使者都來了一天了,你們就那麼干晾著人家,哼,也不怕人家是故意拖延時間,就是為了去搬救兵!」
「哈哈哈……」軍師吞了一口辛辣的酒,渾身暖意,忍不住笑道,「小雪櫻啊,故意怠慢胡族使者可是將軍的命令,要問為什麼,你該去問問雲展才是啊,哈哈……」
雪櫻臉上更加暈紅:「我倒是想問來著,這不是找不到人嘛……好軍師,妙軍師,你就行行好,告訴我唄?」
軍營之中,又是一陣笑聲,久久不停。
從營帳裡面出來,雪櫻拍拍自己的臉,感覺餘熱未散,一邊走還一邊嘀咕,該死的,再也不去招惹那幫野蠻副將了,一個比一個壞……
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她的注意力早就被別處吸引了去,一路小跑到了軍營駐紮的後方,她一眼就看到了牽過了一匹馬的雲展,飛速跑了過去。
「喂,你要去哪裡?」氣喘吁吁地搶在他上馬之前拉扯住韁繩,雪櫻氣鼓鼓地看著他,「不許丟下我!」
雲展剛從馬廄挑了一匹馬出來,尚未站定,一抹粉紅色的身影便衝到了眼前。
依舊是風風火火的樣子,黑溜溜的眼睛盯著他不放,活像是見到了魚兒的貓,死都挪不動腳步。
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從她手裡抽回了韁繩,一個用力翻身上馬。淡若清水的眸子裡,一點都沒有因為她的出現而有一絲波瀾,眉宇俊朗,卻視她若無物。
「誒,你……」雪櫻已經有些著急,她不怕他生氣,不怕他暴怒,怕的就是他這樣雲淡風輕地不理她,她就毫無辦法了。
「我去附近走走,看一下周圍環境。」雲展淡然地望著眼前靈動的小小女子,「如果要來,就自己跟上。」
雪櫻心裡一動,小手又扒了幾下扯住了馬的韁繩,臉上期期艾艾地看著他,浮起一陣濃濃的哀怨:「可是……可是我就想要跟你一起嘛,幹嘛不讓我上這匹馬啊,以前的時候,哥哥都是這麼帶著我出去玩的……」
雲展心裡又糾結起來,該死的,又是這句……
他真該用點什麼辦法封住她那張嘴,每一次都是這樣期期艾艾的眼神,動不動就「哥哥以前都是這樣的」,這樣的女人聒噪倒也罷了,只是如果變得難纏起來,就讓人頭疼了。
「還想要去的話就乖乖閉嘴,」雲展話已出口,就見雪櫻立馬剎住了車,緊閉著嘴巴不說一個字,手裡還拽著韁繩緊緊抱著馬頭,用得逞的眼神望著他。
輕歎一聲,雲展無奈地伸手,說道:「上來。」
雪櫻一陣欣喜,趕忙握住了他寬厚的大掌,一個用力翻上了馬背,乖巧地窩在了他懷裡。厚重的絳藍色披風,不著痕跡地將二人裹在了一起。
旁邊的幾個士兵都有些忍不住偷笑,本來想著要保護將軍的安全,要派幾個人跟著的,可是現在看來……貌似也不用了。
懷裡的女子不安分地動來動去,雲展歎息一聲,輕扯韁繩,馬兒受了牽引,邁步走了起來。
川都,是燕、擎兩國的交界處,雖說地處兩國的偏遠地域,但因了是來往兩國的商人路經的必然歇腳之地,倒也可以稱得上是繁榮,更可貴的是,這裡有著燕、擎兩國不同的風情,各路奇才也紛紛聚集。
川都的周圍,便由雪山包圍。
連綿起伏的山峰,沒有陡峭的形勢,而是平緩了許多。
馬兒四處隨意走著,蹄子在半尺厚的雪中緩慢行進,濺起零星的雪點。
雪櫻有些臉紅地看著環在自己兩側的雙臂,因為是側坐在馬上,所以一抬頭便可以看到他乾淨利落的下巴,帶著些鋒利的弧線,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一想到這個,雪櫻就忍不住吞口水,邊吞邊在在心裡罵自己沒出息。
似乎是走到了一個緩坡處,可以看到下面白雪覆蓋的松樹林,沉甸甸的枝椏,全部披上了銀裝。
輕輕拉住韁繩,雲展瞇起眼睛,看著陽光在樹尖上反射出點點的光芒,有一瞬間的茫然。
遼遠,雪原,天地之間,彷彿只剩白雪覆蓋。
彷彿是世外的桃源……
雲展握著韁繩的手一動,恍然想起,這樣的景致,她見了,也許會歡喜不已……
一個愣怔之間,彷彿又想起那一抹嬌嬈的音容笑貌……多久了,不曾見到她,他見慣了戰場上的廝殺,他更不止一次距離死亡半尺之遙,只是每過一次生死劫難,那一份想念,就愈加濃烈,彷彿心裡燒不盡的大火,洶湧熱烈,能將這滿目觸及的大雪都融化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