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西慢慢地走到小屋子旁邊的一架鐵梯旁,看著它延至小閣樓前,他猶豫了半刻,還是拾步而上,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走,樓梯的鐵架在格格作響,冷西數著那梯子,一共二十四步,終於走到了閣樓前,他稍猶豫了半刻,輕輕地在那厚重的籐葉下,敲了敲那小門,裡面沒有響聲,冷西便實在好奇地輕推了推那小門,只聽格的一聲,小門便被打開了,冷西看著簡陋的小房子,擺著一張粉紅的小床,小床旁邊是一張小小的書桌,那書桌上的小檯燈依然閃著亮眼的粉紅色,檯燈旁只有一本厚重的相冊,冷西咬了咬下唇,走到了書桌前,趟亮的書桌顯示肯定這小閣樓天天被打掃著,他慢慢地伸出手,小心地翻開了相冊的第一頁,卻看到了楊桃娟秀的字……「姐姐說,要把昨天留住,就要讓自己的快樂停下來,也要讓自己的痛苦停下來,可是停不下來呵,那麼只好,像相冊一樣,一頁一頁地翻,翻過了快樂,翻過了痛苦,最後還剩什麼?傻瓜!當然就是回憶啦!回憶裡的快樂和痛苦,都好輕好輕呵……」
冷西的心一酸,還是搖搖頭地笑了笑,終於翻開了相冊,第一頁便看到了一個小嬰兒的照片,或許是幾個月時的照片,那時的楊桃已經好美麗了,大大的眼睛,短短的卷髮,穿著一件並沒有太好看的小短衫小褲子,坐在一張小椅子上,亮著倆個小貝齒甜甜地笑,那模樣兒十分逗趣可愛極了,冷西突然在心底升起一股感動,後來回想起來楊桃的放棄,或許總是對的,因為生命的誕生,總是如此的令人感動,再翻過一頁,便已經看到幾張一歲多般大的楊桃了,頭髮微微地長了,依然捲得可愛,穿著一件小裙子,站在小橋邊,手裡拿著被咬了半個的萍果,還是咯咯地笑……冷西的心情正在一點兒一點兒地變好,繼續地翻著那相冊,裡面記錄了楊桃的成長模樣,從幼兒到十八歲,每張模樣兒都十分可愛,都笑得燦爛美麗,天真無邪,最可愛的那張,是在高中畢業吧,穿著白襯衣藍裙子,站在一棵木棉樹下,抱著那顆大大的木棉花,揚起很美麗的笑臉,那長長的頭髮,停在風中,顯得如此飛揚……
冷西輕輕地用手撫著那張照片的笑臉,感受著那時的楊桃或許是最快樂的吧?可是自從遇到韓世勳後,她總是哭,哭得好難過好淒涼,冷西深深地歎了口氣,再次將目光調回那張照片上,幽幽地說:「你一定躲起來了,是吧?你姐姐一點都沒有要透露你在那裡的意思!我不能問,是吧?可是我好想你,真的,楊桃……」冷西有點難過地,再翻過了一頁,便已經看到了楊桃穿著制服,在酒店的草坪上,捧著小小的文件夾,側著小腦袋,微微地對著鏡頭,笑了……
冷西有點心疼地說:「聽說你已經離開了帝皇酒店,不知道你去了那裡,你現在還好嗎?」冷西一陣無奈下,再翻到相冊最後一頁……冷西一下子稍驚訝地皺起眉,一下子舉起了相冊,看著那相片裡的楊桃,穿著白色的公主蓬蓬袖襯衣,外披著黑色的馬甲,穿著緊身的牛仔褲,配著小馬靴,戴著一頂白色的小禮帽,正站在風裡,揚起漂亮可愛的笑臉……可是……竟然身後站著一個外國男子,將近三十歲,穿著黑白格子的襯衣,配著棕色的皮馬夾,戴著貝蕾帽,正扶著楊桃的肩膀,倆人身後是一匹白色神采奕奕的俊馬,再後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葡萄園……冷西不可思議地喃道:「他是誰?為什麼會和楊桃在一起?」冷西再看著身後那葡萄園,他再冷靜地回憶,彷彿這個地方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在那裡……
「冷先生!吃飯了……」箏兒在樓下,細聲溫柔地叫著冷西。
冷西走出了閣樓,看著樓下的箏兒手裡捧著一碟涼拌青瓜,對著自己笑著說:「吃飯吧!」
冷西手抓著欄杆說:「嗯!不好意思,我剛才…………」
箏兒安靜地等著冷西把話說完……
「實在好奇…………」冷西反身指了指閣樓的小門說:「所以沒有經過你的許可,就進去了!」
箏兒理解地點頭說:「沒事,家裡一切都簡陋,沒有辦法隱藏秘密……」箏兒開著玩笑再說:「請您下來吧……」
冷西點點頭,然後慢慢地走了下來,走到小亭子前,竟然看到一張小小的木桌子上,已經放了十多樣都用小碟子裝著的小菜,有土豆絲,有涼拌牛肉,有蒜蓉菜心……而且碟碟都香氣十足,都挺清爽的小菜,十分適合如此炎熱的夏天進食……冷西驚喜地說:「我才上去多久?你就已經準備得這麼多菜?」
箏兒稍得意地笑著說:「你不要見笑,我是最近才學會做菜,但是有很用心學……」
「我們箏兒學什麼都快,只要她願意學……」顧子寧擺好碗筷,招呼著冷西說:「坐吧!」
冷西便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箏兒便將稍溫的稀飯放到了冷西面前才小心地說:「你慢慢吃,肯定冷先生家境奇好,沒有嘗過如此簡單的小菜吧!」
冷西搖搖頭說:「我很高興,你能這麼用心地為我做頓飯吃!」
箏兒笑了起來才繼續說:「楊桃說,朋友來家裡,一定要吃頓飯才能算情意到了。」
冷西點點頭,接過了箏兒遞過來的筷子,小心地夾起了一小塊青瓜,放至嘴邊咬了一口,頓覺清甜爽口,微辣的味道卻讓原本有點澀酸的青瓜更顯得風味獨特,他驚喜地說:「真的是很好吃!」
箏兒高興地說:「謝謝你!」就這樣,三人便一起吃起了午餐來,絕口不提楊桃的事,冷西的心從開始的焦急,到現在突然平靜下來,或許他在等,等楊箏兒什麼時候能給自己一個答案,但是置身這樣的環境,真的讓人太舒服放鬆,或許就是因為身邊一位如此溫柔如水的女生吧!
箏兒微微地笑了笑,再為冷西添了一小碗稀飯,才說:「冷先生……曾經跟楊桃……相處得愉快嗎?」
冷西不防箏兒突然開口說起楊桃,他一陣吃驚地先看了一眼箏兒依然溫婉地微笑,他呵的一聲,然後接過了那小碗,然後稍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我們……曾經很要好吧!」
顧子寧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一副貴公子哥模樣,有氣質有素質有涵養,款款情深地說起話來,讓人混身起雞皮,但是只要是母的都會喜歡他吧!難不成……顧子寧一下子瞪起大眼珠子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們家楊桃?」
箏兒眼神清徹地看著冷西……
冷西一下子抬起頭,看著他們倆個那好奇的模樣,他微微地笑了笑,才點頭說:「嗯。我喜歡她!」
箏兒與顧子寧的精神一下子彷彿清醒了般,怪不得一個如此身份尊貴的貴公子會這樣千里迢迢跑過來找一個朋友……
「可是她不喜歡我……」冷西半開著玩笑說完後,便繼續低著頭喝粥……
箏兒與表哥相看一眼後,都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還好吧?」冷西突然抬起頭,有點無措地看著他們說:「我……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箏兒苦笑了一下,稍心疼地回憶起一年前的冬末……「我們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箏兒真心地說:「我一直都記得前年的冬天,那個早上,楊桃突然臉色蒼白地回到家門口,看到爸爸媽媽突然就放聲痛哭了起來……」箏兒一想起妹妹那可憐委屈的樣子,心也酸了,眼眶也浮現了淚珠……「自小,家裡情況一直都很不好,所以楊桃經歷很多同年孩子所無法經歷的一切,她一點都不像外人看著的那樣脆弱的人,她自有自己的一片堅強領土,守在自己的心坎裡,讓自己勇敢地去面對生活,所以她雖然愛哭,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在遇到困難時,有過絕望與痛苦的表情,可是那天,我們都深深地震憾了,嚇壞了,她哭得太淒歷,太可憐,太委屈……」箏兒突然聲音硬咽……「她只是緊緊地抱著媽媽,跟媽媽說對不起,說自己不配做爸媽的女兒,說自己做錯事了,請求爸爸媽媽的原諒,當時我們個個都聽著一踏糊塗,媽媽當時更是害怕地抱著楊桃哭著說,不管女兒做錯什麼事,做母親一定會原諒女兒……可是楊桃依然可憐地搖著頭痛哭,哭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一個人躺在床上,什麼也不肯說,任由我們怎麼安慰,怎麼勸解,都不聽,後來哭到嗓子啞了,醫生來看,說如果這樣下去,怕把嗓子給哭壞了,怕把眼睛給哭瞎了……她還是不停地哭,三天後,她突然安靜地睡過去了,卷在被窩裡,默默地流著淚睡過去了,我們想,大概也累了吧,以為就這樣就過去了,誰知道第二天早上,她給家裡留了一封信,就走了……一走就是一年,不……一年半了,只給我們寄過一張照片,你估計也看到了,就是那張和她的朋友一起拍的照片,說她很好,叫我們不要擔心,她說到處走一走……」
冷西安靜地聽著……
箏兒繼續再說:「我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到底楊桃發生了什麼事,我們試著去瞭解,她只是痛苦地哭著搖頭,後來我們沒敢再問,一直到現在,媽媽的心裡,總是不安難過。試想,一個母親經歷了女兒那麼難過痛苦的幾天,卻什麼也不能做,只是陪著她抱著她來哭,那種感覺該有多折騰難受?父親當時心裡著急,卻說不出話來,就是陪在門外,連連地歎著氣,不理解也不體諒地說,好好的一個孩子,平時愛鬧愛笑愛玩的一個孩子,到底出了什麼事,這麼痛苦?一點也不愛惜自己?是不是被人傷害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還是因為感情問題?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在那時候,那傷心無措地抽著煙的表情,楊桃一直是爸爸最忠愛的女兒,如今出了事到現在,爸爸還是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在村口看一看,可能就會看到楊桃回來了……」箏兒說不下去了,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只是不習慣流眼淚的楊箏兒,堅恝地將眼淚往回咽……
冷西在心底重重地喘了口氣,咬緊牙根,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