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室。
丁震南下盡全力,瞪著他的鈴銅眼睛朝著季耀文臉紅脖子粗地喊起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這樣保著她,是不是因為你有病啊!!!!!!!!!!!」
季耀文突然替自己喘口氣,因為自己剛剛這樣氣完了,這樣好像有個人延續著它往下再氣,好像這樣就可以脫身了一樣,他的心情反而沒有這麼鬱悶。
「你給我一個理由,你留下她的原因是什麼?」丁震南一下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盯著面前人說。
季耀文想了又想,便說:「唉!現在……用人很緊張……」
「用人緊張!!!!!!!!!????????????」丁震南真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你早說嘛,人事部陳志那邊的簡歷堆得天一樣高,就等著你去剷平了!」
季耀文一下子找不著話了,突然改變了態度,對著丁震南幾乎妥協地說:「舅舅,不要這樣。我想留下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孩,一個熱心的女孩,對於一個以服務為中心的酒店,這樣的人,我想留住。她雖然時常闖禍,但是不能否認,她的聲音真的很專業,很好聽。VIP房的德國客人卓文時常說,MORNINGCALL[起床電話呼叫]的時候,時常讓他覺得很溫馨。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吧!」
丁震南簡直拿著這個人沒有辦法。他一下子走到季耀文面前,皺著眉無奈又狠鐵不成鋼地說:「你現在都幾乎三十歲了,你知道嗎?可是你還是一個前台經理,港口那邊的帝豪幾次請示總部要求你過去擔任總經理,你總是一推再推,現在你在想什麼?啊?我可以容許你留下一個丫頭,可是我不容許你放棄這樣的機會,放任著它白白地溜走……你是不是想等我老死了,來繼承我?」
季耀文一聽,真的拿舅舅沒辦法。「舅舅,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反正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我本來都把你這個煩人給忘了,可是我今早一回來,一聽又是你前台部出了問題,我的心就揪得要心臟病發了……」
季耀文一聽,歎了口氣,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總經理窒的門一下子被推開了,季耀文看著自己的姐姐穿著白色的時尚套裝,肩上還掛著一隻狐狸皮毛。[這是楊桃最喜歡對總經理夫人的評價。],今天她的臉上,不再囂張不再做作,只是一臉的氣憤,那滿臉的粉厚得跟牆一樣,她一進門,一看到季耀文,她便冷笑地指著季耀文說:「很好,很好,你在這樣……你部門的那個楊桃做的好事!」
季耀文一聽,摸不著頭腦,心想著這丫頭應該離開酒店了吧。他小心地問:「姐姐,楊桃做什麼事了?」
「她居然把我的愛麗絲介紹給葉導演,現在葉導演親自請人過來請愛麗絲去演戲,我恨死她了,誰叫她這麼多嘴!!!!?」季晰文瞪著眼睛瞅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滿臉的不順眼。
季耀文的頭又疼了。「這樣很好啊,你的愛狗都沒有出過鏡頭。」
「好個屁。」季晰文忍不住爆粗口起來。「我又不能親自過去看,要是那些工作人員怠慢它怎麼辦?現在是中午時候了,愛麗絲最喜歡吃的不是狗糧,而是我們酒店廚師親自做的火腿煎蛋!」
季耀文睜著迷矇的眼睛聽著季晰文的控訴。好睏啊,好睏。昨晚沒睡好,難過死了。他揉了揉眼睛,最後好像聽到了丁震南把自己叫了出來,終於解脫了……
小桂子與小麗都站在員工的培訓部的玻璃牆外,看著可憐的楊桃被雪曼一手一手地戳著腦袋來罵,然後叫她乖乖地抄著員工守則,楊桃也很乖地抄著,小桂子站在身後,手裡握關的是簽名紙,又懊惱又後悔。她慢慢地幽幽地呆呆地盯著那個可憐又可愛的身影說:「這個人啊,真是讓人又愛又氣。」
小麗也點點頭說:「是啊。可愛又可憐的人,怎麼就傻成這樣?」
「你們在說誰?」季耀文一下子出現在她們身後,剛問完小麗的議論話題,便看到楊桃正坐在培訓室那裡,抄著員工守則,他的眉頭一皺,便直接推門進去,問雪曼發生了什麼事?雪曼恨楊桃恨得牙根都出血了。她咬牙切齒地說:「這個死人跑去葉導演的劇組那裡要簽名。這可是我酒店從來不會發生的,就是有,也不會在工作時間要,也要得到上司的批准,可是她居然直接跑到人家導演面前,討論起狗的問題和要求簽名的這種蠢事。」
頭疼,疼死了。季耀文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斜著眼看著楊桃像個乖巧的小學生那樣專心地抄著員工守則,還一邊抄一邊則過腦袋,瞄了季耀文一眼,一看到季耀文的滿臉疲倦,自己的心也好難過。她咬著牙,又是那一臉委屈,就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季耀文一步上前,扯著楊桃的倆條長長的辮子,一邊扯一邊說:「你就給我抄一百遍,你要在我的眼皮底下抄,我不要你遠離我的視線……」說著,季耀文就把楊桃直接帶進了自己七樓的辦公室,把她丟在自己的辦公椅上,然後對她說:「你抄吧,慢慢抄,抄完了,給我滾!」季耀文一說完,便直接往辦公室旁的沙發上一倒。深深地歎了口氣,今天的工作已經交待完了,他可以放鬆一下子了。就這樣,他抱著肩,看著那咖啡色的天花,越來越疲累……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疲累,反正就是有點累。
楊桃被季耀文那反常的神態而嚇倒了。她情願他像平時一樣對她大吼,他也不要他這樣毫無生氣……楊桃想了想,便從自己的背包裡,取出了媽媽給自己準備的薰衣草干花,熟悉地翻出了季耀文一直用開的透明水晶高架杯,取了一些干花,衝進了開水……
季耀文正出神的時候,突然嗅到了一股令人放鬆的芬香,這種香味溫馨溫暖,讓自己的心情也慢慢地沉澱,他微微地則過頭,便看到楊桃正小心地捧著那只水晶杯,杯裡盛放著那美麗如同一片小小天空的暈藍的薰衣草,杯外正飄著微弱卻讓人暖和的熱氣,他看到楊桃已經捧到茶几邊上,然後小女孩對著季耀文乖巧得如同小學生般認錯地說:「經理,我知道錯了。我以後盡量少犯錯。你喝口茶吧,這是我媽媽親自的花茶,比外面賣的,好多了。薰衣草可以讓人心神安寧,雖然我知道它的效用其實有限,但是你也不要太生氣了。」
季耀文盯了她一眼,看著那小眼睛如同一隻可憐的小狗般眨啊眨,既不安又無奈,慢慢地,自己的心也開始妥協了,他漸漸地翻身起來,捧起了那杯花茶,慢慢地啜飲著,剛進口的那股香淳竟真讓自己的心漸漸的放鬆了下來,心情也頃刻間恢復了平靜。他稍一抬頭,便看著楊桃已經乖乖地坐回自己的辦公椅上,專心地抄著員工守則,一聲不吭……季耀文盯著她那專心的模樣,不禁有些呆了。「楊桃,你喜歡這個地方嗎?喜歡帝皇嗎?」季耀文走到落地窗邊,看著七樓下的酒店一角,正熱鬧著徘徊著員工與客人,還有那遠處已經染紅的楓葉林,在遙想著幾十公里外的大海……
「喜歡!」楊桃邊抄邊說。
「喜歡它什麼?」季耀文繼續出神地說。
「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工作連綿不息的感覺,為著客人服務的感覺,想著夜班與早班交班時,清晨的那股清靜的感覺,這種不被打擾的感覺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的。喜歡我們酒店的同事,喜歡我們酒店的熱烈,喜歡我們酒店的付出,喜歡我們酒店的楓葉林……」楊桃繼續傻傻地說著,毫無章法地說著。季耀文聽了,臉上慢慢地揉出了一絲笑容。「你還有這麼多理由?」
「是啊。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來面試,是經理面試我的,知道我肚子餓,便給我員工餐卷,讓我去員工餐廳吃飯,坐在那裡,看著窗外的楓葉林好美好美……就這樣愛上了這個地方。可能還有很多理由,可能在我們心裡面,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楊桃說著說著,發現有個字抄錯了,她便轉過頭認真地問經理:「經理,你有塗改液或是橡皮擦嗎?」
季耀文轉過頭,看著皮椅裡的女孩那一抹認真,他再次歎了口氣說:「你好啦。這麼認真幹嘛。抄這些東西有用嗎?有時間去看看腦袋吧!」季耀文一下子躺回沙發上,抱著肩,閉上眼睛才開口說:「等我睡著了,你就可以走了,不用抄了……把你帶進來,是不想你讓人笑話,說進來這裡倆年了,還抄員工守則」說完季耀文便疲累地閉上眼睛。
時間慢慢地流走了,在那抹微藍所透出的熱氣中流走了,在那沙沙細巧的寫字聲音中流走了,在那辦公室的幽靜外流走了,在那飄浮的思想中流走了,一切無聲無息,如同我們手裡的時間,輕輕地沒有發覺地流走了……天空的那邊已經漸漸地暗沉下來,烏雲也慢慢地湧往著酒店這邊來了,天也開始黑了,酒店外的燈光已經亮開來了,將酒店及那片山林都溫暖地燃亮起來,寒意慢慢地入侵了每個人的心裡,細雨如同沒有知覺的時間也來了,輕輕地拍打著那落地窗……季耀文就在這比靜溢更俏靜的時間裡醒了過來,當他睜開矇矓的眼睛,最先接觸的是一抹黑,還有那竟然還在冒著熱氣的花茶,還有那辦公桌前亮著最低度的檯燈,還有那個認真在抄著員工守則的女孩……季耀文被這種景像給吸引了,好溫馨好舒服。他慢慢地轉過頭,看著檯燈下的楊桃正專心地抄著守則,那倆條被自己凌亂地拉扯的小辮子正乖巧地垂在胸前,那雙眼睛被那微弱的檯燈給映得亮晶晶。季耀文淡淡地笑了。「不是叫你先走嗎?」
楊桃一聽,一下子抬起頭來,看著季耀文已經在沙發上坐了起來,她便笑著說:「經理你醒了?還有一遍,我就抄完了。我錯了,我該罰!」
季耀文聽了,再次無奈地笑了,他揉了揉雙眼說:「好啦。你可以不抄了。」他把話一說完,便捧起那暖熱的花茶喝了起來,邊喝邊說:「怎麼這茶還是熱的?」
「我換了二十次了!」楊桃還是認真地抄著。」
季耀文瞪了她一眼,奇怪地問:「什麼?還是熱的?」季耀文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你換來幹嘛?我睡著了又喝不了」
「因為薰衣草的香味可以有助於睡眠啊!」楊桃繼續說:「這不是酒店的精神嗎?全心為客人服務,精細到他們留意的與沒有留意的。這也是我們酒店傳揚的精神啊!」
季耀文的動作慢慢地停止了下來,他再次抬起頭,看著那女孩那一臉的認真,他終於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