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天浩落寞的立於雨中不知所措的時候,決定藍心寧及藍氏眾姐妹歸宿的時刻儼然來臨了。
萬泉山下的廣場四周燃起了巨大的火把,把整個廣場照得猶如白晝一般,廣場上也早已經擠滿了來自四面八方的人群,大家都急不可耐的圍在廣場中央的木台前,期待著可以一睹三年一度的百花花神的傾城容顏,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於是躁動的人群立刻就沸騰起來了,大家歡呼著:「藍心寧。藍心寧」……
位於廣場最東面的更衣間裡,藍心寧哀傷的立於窗前,對屋外嘈雜的聲音充耳不聞,只是默默的望著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的天空,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只剩下殘留在屋頂的雨水了無生氣的順著屋簷默默的滴下,就如同從藍心寧此刻悲傷。無奈的心中滴落一般。
他終還是負了她,負了他們三個月之約。裴天諾,也許他只是自己命中的一個過客,匆匆而來。匆匆而過,擦肩而過之後留下的只是一輩子難以磨滅的回憶……
而她,終還是逃不了進京的命運,就像她的姑姑——蘭正心那樣,在為了藍氏族人放棄了自己的真愛嫁入皇宮成為了皇帝若干妃嬪中的一員之後,默默地燃燒殆盡自己的青春。美艷,最後也只是落得一個魂飛魄散……
想到這,一行行清淚自她雙眸中伴著痛苦默默的流了下來,她比誰都清楚自己一定無法逃脫進京的命運,要自己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已經是今生最大的悲哀了,更何況那個皇宮裡住著的皇帝及那些妃嬪……是他們害死了自己的姑姑……
門輕輕的被推開了,藍正淳看見愛女獨自立於窗前孤單的背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心疼的喚了一聲:「心寧」,藍心寧緩緩的轉過身來,臉上還掛著尚未拭乾的淚珠,被黑夜完全籠罩著的她散發著濃烈的絕望和哀傷。
「爹」藍心寧輕輕的叫了一聲,卻沒有迎上去,只是依舊站在窗前看在父親向自己走來,她努力的想將滿心的痛苦掩藏起來,只可惜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裡面流露的哀傷還是出賣了她,藍正淳又是一聲長歎,他說:「時辰到了,心倩她們已經準備好了,你……」,「我也準備好了」她笑。
這是藍正淳第一次看到女兒那麼無助。淒慘的笑容,他心疼的說:「心寧,過了今夜,你就不再只是為你自己活了,你知道嗎?」。
藍心寧點了點頭,她當然知道,其實整個萬泉山藍氏的人都知道的,藍氏族人的女兒。尤其是族長及宗主的女兒在十六歲以後就必須參加三年一度的選花神,除非她面容醜陋或者身有殘疾;很不幸,她不但不醜還美得驚人,所以自她懂事起藍心寧就知道自己的未來只是重複藍氏女子的命運而已。
藍正淳內疚的說:「心寧,你一定也在怪爹吧?爹身為藍氏的宗主,不但不能保護自己的族人,就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女兒也無法保護,有時候想想,真的覺得愧對你。愧對藍氏族人……」。
藍心寧忙搖頭:「爹,我怎麼可能會怪你呢?女兒知道您的無奈,瞭解您的苦衷,如果可以用女兒換來藍氏族人的安居樂業,女兒是沒有任何怨言的,真的」
藍正淳不無擔憂的說:「傻孩子,你總是這樣,處處都在為別人設想,事事都替他人打算,真不知道如此善良的你如何面對以後的生活,你會不會赴了你姑姑的後塵啊」
一提到姑姑,藍心寧本就痛苦的臉上更添了幾分悲傷,她悠悠的說:「爹,您放心,心寧已經長大了,我不會讓自己淪陷下去,我無法選擇自己的歸宿,但是我可以管住自己的心,今生我已經愛過。痛過了,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藍正淳心中百感交集:「傻孩子,心是可以管得住的嗎?爹知道裴天諾他沒有如約而至傷了你的心,爹還知道你愛他勝過了愛自己的生命;但是緣分這東西誰又能說得清楚呢?答應爹,如果有一天,你的心動了,愛了,忘記你的身份,忘記你姑姑的悲哀,好好的珍惜你的愛情,好不好?」
「我還能再心動嗎?我還能再去愛嗎?」她輕輕的問著父親,也問著自己,藍正淳肯定的回答道:「會的,爹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這時,一個丫環走了進來,她說:「宗主,二小姐,大家都在等二小姐呢,族長讓奴婢來請您們出去」。
藍心寧微微點了點頭,她不無嘲弄的笑道:「終還是逃不開命運的安排,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的事,我竟自不量力想要改變,到頭來只是讓自己傷得更深」。
藍正淳的濃眉擰在了一起,他何常不希望可以扭轉乾坤讓女兒可以得到幸福,他何嘗願意看到女兒重複妹妹的悲劇,可是……,想到這,他又是一聲歎息:「心寧,爹知道你的苦,爹也曾自私過,爹以為裴天諾可以帶你走,可以讓你不再重複悲劇,可是……」
裴天諾?藍心寧的心在聽到「裴天諾」這三個字時彷彿被針扎一般的疼痛,她痛苦的閉上了雙眼,那麼善解人意的她豈會不知道父親的良苦用心,父親和心雨姐姐一樣,為了她甚至拋開了祖訓,只是要她可以得到幸福,雖然那幸福離她遙不可及,但是親人愛她的心卻是近在咫尺的。
藍心寧睜開了那雙與窗外星光相互輝映的雙眸,她露出了笑容,淡淡的說:「爹,您為女兒做的已經夠多了,以後的路就讓女兒一個人去面對吧,至於裴天諾……」
她又一次扭頭望向窗外,遙遠的天幕之上,鑲嵌著無數的繁星,一輪圓月皎潔。明亮,一陣陣涼爽的微風吹來,帶來了雨過天晴後的清爽和泥土的芳香,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月色,像極了三個月前的離別之夜……
許久,才傳來她哀怨的聲音:「就讓他永遠的塵封在我記憶的最深處吧!」,藍正淳當然瞭解女兒的心事,他問:「心寧,你有沒有想過天諾會失信與你是另有原因呢?也許他也有他的無奈呢?」,他始終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人。
藍心寧轉回了頭,臉上是讓人看了會莫名心疼的笑容,她淡淡的說:「我不要去想,就讓我帶著這份遺憾。這份哀怨離開吧,至少我不會有不甘」
「心寧……」藍正淳無語了。
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爹,我出去了,您一定要用心看女兒的表演啊,這將是我最後一次在萬泉山留下我的歌聲了」
她無奈的語氣。哀傷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一個父親的心,藍正淳無語的點了點頭,藍心寧整了整儀容,緩步向門外走去。
在邁出房門時,她又轉回頭,依依不捨的叮嚀著:「爹,大哥是個喜歡走南闖北的人,要他留在萬泉山恐怕比要他的命還難,女兒以後也不能在您的身邊服侍您了,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酒要少喝,飯要按時吃……」
藍正淳心疼的看著女兒一時間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說起,藍心寧淡淡的笑了,她猶豫了一下才說:「如果有一天,裴天諾記起了我,回來找我,麻煩爹告訴他,心寧已經嫁人了,我不怪他。也不恨他,今生無緣,來生不見」。
說完,她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藍正淳望著女兒徑直向廣場走去的背影,又是一聲長歎,他知道裴天諾傷了女兒的心很深。很痛。
廣場的中央,一個中年人站在木台上喊道:「有請今晚的壓軸,我們藍氏最美麗。最善良的活菩薩——藍心寧」,他話音未落,廣場上的人群又一次沸騰了:「藍心寧。藍心寧」……
依舊是白衣勝雪,依舊是長髮如瀑,依舊是美艷絕倫,只是不見了眾人熟悉的燦爛笑容,藍心寧環視四周,微微欠身行禮,就緩步走到六絃琴下坐了下來,纖纖玉指輕輕揮舞起來,隨著流淌出一串串動人的音符,藍心寧猶如清泉般的聲音傳來,彷彿天籟之音,扣人心弦。
「往事隨風,飄落我心,今生無緣何必相識,就讓這份記憶隨風飄散,往事隨風,猶如塵埃,今生無緣何必聚首,就讓這份感情隨風飄散,我會努力忘記,當愛已成往事,只剩兩滴清淚,一滴留作今生相愛的見證,一滴留作來世聚首的信物,就讓一切隨風而逝……」
藍心寧隨意的抬了一下頭,心不由顫抖了一下,手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半空中……,台下的人群裡……那雙明亮的眼睛……似曾相識,會是他嗎?不,不是他,瞬間湧上的欣喜只是帶給她更大的失望,不,應該是絕望,一樣明亮的眼睛,卻少了裴天諾的霸氣,耳邊隱隱傳來他霸道的聲音:「不許,我不許你對別人好,你只能對我一個人好……」
嘴角勾起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也只有回憶才可以讓她有片刻的快樂,一行清淚隨之默默的順著她傾城傾國的容顏滾落下來,滴落在古琴之上,也只有回憶會讓她如此的傷心。
「好」人們歡呼著。雀躍著,他們興奮的鼓著掌。尖叫著:「藍心寧。百花花神,藍心寧。百花花神」……,除了那個有著和裴天諾一樣明亮眼睛的人以為,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哀傷。
裴天浩的雙手微微攥在了一起,難道真的是自己鴻雁錯投?翡翠的主人不是剛剛上台跳舞的藍心倩,而是這位默默流淚。默默傷心的藍心寧?我該怎麼辦?為什麼她的笑容讓我如此的銷魂,為什麼她的淚水讓我如此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