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慕歆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張放大數倍的俊容，濃濃的劍眉下，那雙深若幽谷的褐眸正看著自己。
每一次看著那雙褐色眸子，迷離若霧，有種教人移不開雙目的吸引力，卻又複雜莫測，永遠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下一步想要做什麼。
但今天，李慕歆發現他的雙眸裡，有種名叫「愛」的東西，溫和他冰冷眸子，每次一溫柔的眨眼，都滿含著寵溺。
把她當作世上最珍貴，最寵愛的東西。
「醒了？」
清晨的陽光，微微有些刺眼，高大健碩的身體擋去了令人不適應的陽光，溫和的笑臉浮動著柔情，李慕歆微瞇著水眸，感到今早美妙的有些不真實……
她微微點頭。
「今天想去哪裡？我陪你。」語氣清和，唇角似乎總是噙著淡淡的笑。
李慕歆怔怔地看著他，似乎仍有些隱隱的害怕與擔憂。
突然對自己那麼好，他最近越來越難琢磨……
李慕歆垂下睫毛，不敢看他，淡淡的說了句，「我想去看母親。」
韓世霖的溫和的笑容驀然有些僵住，濃眉緊鎖。
李慕歆微微有些驚，看著他表情突然的轉變，心裡忐忑不已。
不會……又說錯什麼了？
還是他反悔了？
韓世霖看著李慕歆失望的表情，有些為難地沉思了片刻，說道，「不如……下午去，好嗎？」
他同意了？
李慕歆不知不覺由心底浮起笑意，輕輕點頭，「好。」
然而，面對李慕歆淡而不膩，似花香般清甜的笑容，韓世霖卻笑不起來。
起床，迅速地洗漱後，特意選了一套很正式的西服，走出房間。
到了書房，他立刻給潘打了個電話。
「潘，李慕歆的母親，昨天下午的手術如何？」
「報告韓總，據我剛才從醫院方面得到的消息，病人剛醒，神智還有些不清。」
韓世霖皺了皺眉，「那下午替我安排一下，盡量讓她的精神看起來好一些，千萬不能讓李慕歆起疑心，明白嗎？」
「是，韓總。」
韓世霖掛了電話，雙手撐在桌前。
沉沉地歎了口氣。
「千萬不能有事……」
*
許久沒有去探望母親和小軒，李慕歆顯得有些興奮，但在韓世霖面前還是稍稍了克制了一些。
韓世霖看著李慕歆，整個人和前幾天比起來，明顯有了朝氣，淡淡的笑，若有若無地漾在臉上。
「走了？」韓世霖淡淡說了句，帶著剛用完餐的李慕歆離開別墅。
按照計劃，韓世霖先和李慕歆去幼稚園看望小軒。
小軒一見到韓世霖和李慕歆一起來，兩條腿就像裝了輪子一樣，飛奔向兩人。
李慕歆蹲下身子，張開雙臂，激動地迎向他。
但……
小軒卻投入了身邊韓世霖的懷抱，撒嬌似的說道，「哇，韓UNCLE，小軒終於看到你和姑姑一起來了，好開心哦~~對了，上次讓你給我買的新玩具帶來了嗎？」
說完，小軒在韓世霖的臉上親了一口，圓溜溜的大眼睛早已對著韓世霖手裡的玩具虎視眈眈許久。
李慕歆起身，瞪著小軒，語氣裡有些吃醋，「小軒，那麼久沒見你，居然把姑姑忘了！姑姑生氣了！」
小軒急忙從韓世霖懷裡跳下，笑瞇瞇地拉著李慕歆的手，「姑姑，小軒也好想你啊，但是姑姑最近好壞，好幾天都沒來看我，我比你更加生氣！後來韓UNCLE說姑姑生病了，所以我想我還是原諒你吧，不過下次不可以再亂吃東西，晚上不蓋被子，最後搞得生病了，知道嗎？」
李慕歆笑著看著一臉認真的小軒。這孩子這麼久沒見，什麼時候也變得人小鬼大，居然開始對自己說教。
拍了拍小軒的頭，笑道，「知道啦小軒，姑姑以後會注意的。」
「嗯，記住哦，下次一定要乖乖的，不要讓韓UNCLE和我擔心哦！」小軒一本正經地「說教」。
李慕歆微微一怔，看了身旁的韓世霖。
韓世霖竟然也會擔心我……？
他只怕我病了，不能代替林悠雅和他一起出席一些用得著的場合吧。
李慕歆瞇眼笑道，「姑姑一定會乖乖的，和小軒一樣乖。」
韓世霖靜靜在一旁手插著口袋，若有所思地看著李慕歆和小軒。
真是一幅溫馨的畫面。
其實小軒，真的很幸福！
有一個這麼愛他的姑姑，甚至可以用自己生命去保護他，不求回報。
如果……他的童年，能擁有小軒一半的愛，就很滿足。
……
臨走前，小軒不捨地一手一邊，拉著韓世霖和李慕歆。
「姑姑，還有韓UNCLE，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把我接回去啊，我……我……」小軒淚眼盈盈地看著兩人，楚楚可憐。
「小軒怎麼了……？不是答應過我，做個勇敢的男子漢，不會輕易落淚嗎？」韓世霖蹲下身子，摸了摸小軒的臉。
「嗚嗚嗚……我要回家……我不要住在幼兒園，嗚嗚嗚……我要回家……」小軒拚命地往韓世霖的懷裡鑽，淚水就像水庫開閘，不一會兒韓世霖的西裝上滿是的水漬。
李慕歆看著韓世霖的西裝，立刻將小軒抱在自己的懷裡，害怕韓世霖因此不悅。
對著小軒解釋道，「小軒，姑姑不是說過，小軒的房間還在裝修，所以暫時還不能住，等到……」
「不用等了，今天就可以回家。」韓世霖打斷李慕歆。
李慕歆微微一訝，不敢相信地看著韓世霖。
「哇，太棒了！太棒了！！終於可以回家咯！」小軒突然停止了哭泣，激動地又蹦又跳。
李慕歆擔憂地看著小軒，又看了韓世霖一眼。
「小軒，聽姑姑的話，在這裡多住幾天，好嗎？」
「啊？為什麼？」小軒突然沮喪起來，滿臉的疑惑。
「恩……因為……房間裝修好了，但是……還沒有買傢俱，好多好多東西都沒有佈置好，所以……再過幾天，好嗎？」李慕歆盡量拖延著，水眸時不時害怕的掃向一旁漠然不語的韓世霖。
心裡總覺得，他突然間答應的這麼爽快，不會是好事。
如果小軒在真的搬來一起住，那麼她每天除了要警惕韓世霖，還必須時刻擔心小軒有沒有受到傷害。以韓世霖這種不容侵犯的性格，若是頑皮的小軒一不小心惹得他不悅，他很可能會像對待自己那樣對待小軒。
所以，她認為，相比別墅，小軒還是呆在幼兒園比較安全。
小軒失望地看著李慕歆和韓世霖，最後妥協的點點頭，撅著嘴，「那好吧，但是等你們買好傢俱，一定要接我回家，好不好呀？」
「嗯，一定！」
「那我們……打鉤鉤！」小軒伸出小指，一臉認真。
「好。」李慕歆伸出小指，繞上小軒的的小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賴，騙人就是小狗……」李慕歆一邊和小軒打狗，一邊轉過頭，忐忑地看著韓世霖。
面無表情……
不知道……他對於她的擅作主張，有沒有生氣。
*
離開幼稚園，韓世霖陪李慕歆去了醫院。
李慕歆在推開病房大門的一剎那，心酸痛到極點。
病床上的母親，比起上次，臉色更加難看，整個人消瘦得不成人樣，臉色更是黃得可怕。
「媽……」李慕歆捂著嘴，慢慢走到母親身旁。
沉睡中的母親，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困難地半睜開眼，透過眼睛的細縫，看見李慕歆的雙眸早已盈滿淚水。
母親努力地憋足一口氣，盡量用最大的嗓音開口，卻輕如蚊吟，「慕歆，你和世霖……來了……」
「媽，為什麼兩周不見，你的氣色差了那麼多？是不是這裡的護士對你照顧不周，還是……」李慕歆轉身，怨恨地看著韓世霖。
他……到底對母親做了什麼！
母親看了一語不發的韓世霖，虛弱地急喘著氣，連忙說道，「不……這裡的護士很好，世霖……對我，也……很好……」
李慕歆心疼地看著母親，伸手摸了摸母親的臉，「媽，如果不好，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母親的臉，早已失去了光滑，滿是的皺紋和粗糙的褶皺，那些都是為了養育自己而留下的痕跡。
「嗯，慕歆，媽過得很好，真的很好。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小軒，媽只希望有生之年，看著你和世霖和和睦睦的相處，小軒能夠越來越懂事，媽就算這麼現在就走了，也不會有遺憾。」眼裡含著幸福的淚光，看著李慕歆身後直立的韓世霖。
韓世霖垂下眸，蹙著眉。
對著母親點點頭。
母親蒼然的臉上，漸漸浮起欣慰的笑。
「記得，一定要幸福……一定……」
母親慢慢合上眼，沉沉地呼吸著，好像每一口氣，都如此的困難。
「我累了，慕歆。記得我說過的話，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幸福！
母親迷迷糊糊的睡去，嘴裡含糊不清的重複著相同的話——「一定要幸福……」
李慕歆在床邊，捂著嘴，輕聲哭泣。
媽，我也想幸福，可是……
我不知道，我的幸福在哪裡？
我不知道……
韓世霖站立在李慕歆身後，看著她因抽泣顫抖的身子，心中劇痛萬分。
伸手，環住了她。
歆……
我會想辦法給你幸福的，一定！
然而，剛環上的大手，卻被她無情地甩開！
「你走開！不要碰我！」她轉身，幽恨的看著他。
韓世霖內心揪起一陣酸澀，靠近一步，她退後一步。
「你能不能出去一會，我不希望連和家人相處的小小幸福，都要在你的監視下進行。」李慕歆看著他，就像看待一頭毫無人性的猛獸，彷彿他一個上前，就會撲向她和母親，將他們撕得血肉模糊。
而韓世霖，卻怔在她面前，心痛到無法開口。
難道……你的世界裡，有了我，就不會幸福？
褐眸一片黯然，轉身，頭也不回地關門離去。
步子看似輕鬆，但心卻沉重地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