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不夠清晰,沭之睿一下子沒看清楚來人是誰,仔細看了,才發現是趙娟麗,人不由自主的退縮了一下,好像要藏起自己來,沒有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糟糕,這四天呆下來,所有的傲氣全都被磨沒了,只剩下飢餓和茫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吃頓飽飯,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他想念外面的陽光和空氣,這兒除了惡臭就是惡臭,剛開始不敢閉眼,怕老鼠在身上爬過去,後來,困得厲害了,想睜眼都不成,就算老鼠與他共眠,他也不管不顧了,只想睡著就好。
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來了幾天了,只知道送了四次飯,開始的時候還好些,後來就不成了,趙娟麗剛開始還露過幾次面,後來根本就不再出現,他想,她要是在多好,好歹可以對他好些。
小時候,她就是對他最好的一個,經常會藏了好吃的留給他,每一次見面,她總會拿出一兩樣好吃的東西送他,雖然都是小女生的東西。從小,她就遷就他,一直到結婚,她還在遷就他。包括他讓她去給冷悅兒敬茶,她也聽從了。她何曾受過這屈辱,卻為了他,一一做到了,甚至不惜做小!
冷悅兒從來沒有出現過,而他更多的想念是在趙娟麗身上,似乎,她成了一種希望。冷悅兒說她並不喜歡他,而趙娟麗從來就沒有說過她不喜歡他。是不是,自己對趙娟麗太不公平了?!
「這個樣子讓你看到。」沭之睿低下頭,聲音有些嘶啞,他覺得自己此時站在趙娟麗的面前,甚至連尊嚴二字也談不上。
趙娟麗半天沒有說話,她得用好長的時間才能接受沭之睿此時的情形,短短四天,他落魄成如此模樣,如果真的把他丟在大街上,讓他一文不值的呆著,就如哥哥說的,讓他嘗嘗被人無視和嘲弄的滋味,他會如何?心中,隱約不捨。
「我已經讓人換了沭之琨過來替你。」趙娟麗的聲音聽來仍然是生硬和疏遠的,但聽在沭之睿的耳朵中,卻無疑於是一種天籟之音。他完全可以忽視所有,只知道,自己要出去了,甚至沒有在意代替他的也是他的兄弟,完全跟此事沒有任何關係的,家中最老實聽話的三弟!「你收拾一下,準備出去吧。」
看著趙娟麗轉身離開的身影,沭之睿卻突然沒有勇氣再招呼她。轉頭看看自己的父親,此時的沭清墨早已經沒有了所謂的喜怒哀樂,他只是一個需要填飽肚子的行屍走肉。
走出牢房,光線突然變得有些刺目,小紅候在門口,遞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給他,「沭少爺,這是小姐臨走的時候讓奴婢交給您的,說是您這一身衣服出去,只怕走不了幾步就會讓人欺負。您自個找個地方梳洗一下換了再出去吧。」
沭之睿愣了愣,接過衣服,衣服上有著皂類的清香,好像清晨樹葉的味道,他拿著,突然掉下眼淚。「你家小姐,她,這些日子還好嗎?」說這話的時候,他並不是特別的有底氣,她能好嗎?喪失了自己的母親,而且是死在自己的公公和丈夫之手,她怎麼可能好呢!
「不好。」小紅老老實實的回答,「小姐天天以淚洗面,不吃不喝,總是發呆,要麼就是守在夫人的墓前,夫人已經下葬,小姐大半的時間是呆在那裡。」
沭之睿輕輕點點頭,不再說話,也顧不得別的,隨便找了家便宜的小客棧,就在附近最近的地方,用涼水清洗了一下身子,有些冷,凍得他只打哆嗦,但是,咬著牙忍了,換了衣服才敢走到大街上。
有乞丐在乞討,看到那乞討的乞丐,沭之睿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在想,自己在牢裡呆著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難怪趙娟麗會讓小紅拿了乾淨的衣服候著他,說是若是他這個樣子出去,一定會被人欺負。她,究竟是在意他的。
回到大哥那套房子,母親正圍著厚厚的衣服坐在床上發呆,人消瘦了許多,房間城有著濃重的藥味,小木頭和小蓉正忙著。
看到他進來,小木頭立刻開心的迎上前,「二少爺,您回來了,真是擔心死奴才了。您一切可好?瘦了許多——」說著,落下淚來,一直跟著二少爺的,這些日子不見二少爺,心裡總是空落落。
沭之睿有些勉強的笑了笑,說:「還好。我娘她怎樣?怎麼一直發呆?也不說話,看見我進來就好像沒有看到一樣?」
「夫人這些日子一直這樣,總是發呆。」小木頭難過的說,「除了吃藥就是喝點米湯,家裡已經沒有錢了,除了買藥,好在明太大師念著夫人曾經是寺裡最大的香客,對寺裡一直關照,讓寺裡的小和尚送了一些吃的,米和菜,不過都是些素的。對了,昨個冷姑娘讓小蓮姐送來一些好吃的,今天才可以弄些好吃的給夫人。」
「冷姑娘?」沭之睿一愣。
「是啊。」小木頭輕聲說,「聽小蓮姐講,如今冷姑娘在街東頭河旁開了一家清心茶館,收拾的已經差不多了,再過兩三日就會開張。」
沭之睿沒有說話,發了一會呆,走到自己母親跟前,握著母親放在被外的已經消瘦的看得見筋絡的手,那手握在他的手中,冰涼而乾瘦,早已經不是記憶中溫潤豐澤的手,娘其實是個富態的人,保養的一直很好,這些日子,——「娘,之睿回來了。」
蔡秀麗似乎沒有聽到兒子的話,眼睛看著前方,不知道想些什麼。
「娘,爹他在牢裡還好,您不用擔心,雖然說如今不是以前,但他也少了許多的野心。」沭之睿想著父親狼狽的樣子,說了怕母親擔心難過,只選那些聽來不是太讓人傷心的話講,「到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只知道吃飽了睡,雖然牢裡的情形差些,卻活得挺好。」
「這是他自己做下的。」沭夫人突然慢慢的說,「這些日子,娘一直在想,我們沭家究竟是怎麼了?其實,不過是自己做得過了,天也不容了,才會如此。之睿,娘對不起很多人,娘也害了很多人,娘想尋個清靜之處供奉著菩薩,每日誦經減輕自己的罪孽。你是沭家的繼承之人,一定要好好的讓沭家延續下去。」
沭之睿一愣,「娘——」
沭夫人輕輕歎了口氣,用另外一隻手蓋在自己兒子握著自己手的手,輕輕的說:「娘心中一直不甘,一直覺得自己過得應該比當時好,所以才會存了心,傷害了許多人。昨日裡,冷悅兒讓小蓮捎來些食物,娘這些日子一直清湯清水的過著日子,心中悲哀而不甘,只覺得趙家欺人太甚,小蓮說,冷悅兒來的時候囑咐,有些事,有因有果,解了因才化得了果。娘想了一晚,才終於想明白,趙家如此對我們,不過是我們對趙家的影子,若是換了我們得了勢,只怕是比這趙家還狠,我們惱恨他們,卻忘了這一切全是我們自已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