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這個名字曾經百轉千回,無數次於夢中縈繞也曾讓他惶恐彷徨,生怕自己從此後再不能掌控住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最終又心甘情願跌入情愛凡輪。他們之間,經歷過了太多的喜怒哀樂。他不相信,竟無法得到一個美好的結局。他只是愛她,所以隱瞞,罪不至死吧。
齊孤寞自嘲的笑了笑,再度輕喚一聲,「琉璃。」
從窗前轉過身,早在開門的一剎那,琉璃就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他身上的氣息太過熟悉。記憶裡伴著她入眠多日的味道,這些日子也很想念。
「皇上。」
齊孤寞習慣了聽她嬌嬌軟軟的喚一聲寞,此刻聽見她用宮廷后妃習慣的尊稱隔出二人間疏離和淡漠,禁不住心頭苦澀難言。
真是不能再忍了。可以背負天下人的罵名,無數人的詛咒,踏著鮮血成就萬世河山,卻再不想和她如此的遠遠相望下去。他等不起蘇遠軒說的那個守候。
手指摩挲過錦匣上繁複無端的花紋,齊孤寞手中帶著絲顫抖遞過去,盡量控制聲音的平穩道:「這是清揚的遺物。」下意識的抬頭,看見面前人花容驚白,齊孤寞壓下心頭一絲顫抖,強作冷硬,「清揚說,若有一日你知道她死的真相,就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也許看完這封信琉璃會難過,會再受一次打擊。可他真的不能再忍下去。原諒他的自私和卑劣。他早已看過這封信,知道裡面寫些什麼。雖然他確定清揚絕不會留下對他什麼不好的東西。只會是將每一步路都為他鋪好。但此時他容不得任何一個危機出現在他和琉璃中間。他看了信,除了對逝去的清揚更加上一份愧疚之外,心頭竟無一絲一毫多餘的心痛。果然不是真愛麼,那對琉璃,就更不能放手了啊。一生冷清,若是此時放開,孤單寂寞的餘生,如何承受。
齊孤寞小心的看著琉璃顫抖著接過信,看她目光如水,浸出絲絲哀戚瀏覽,看她渾身癱軟坐倒軟榻,那夾雜著昔日往事的陳舊書箋飄飛如同宮中女子不可逆轉的柳絮宿命。
琉璃呆呆的坐在,目光迷離,良久,流出淚來,怔怔的喊了一聲,「姐姐。」
齊孤寞小心的摟住琉璃,腕上用力,看著地上曾經熟悉無比的字跡,男兒亦有熱淚,將琉璃的腦袋摁到懷中,悶悶無言。唯心上逐字盤旋,清揚,這一生,朕注定負你。
而那封揭示一切的信,被漏風殺殺翻動,過往的真相一點一點,就此被掀開微妙的一角。
「琉璃吾妹
一別經年,你見此信之時,我之身軀或已化作凡塵,散於天地之間。如此,萬望小妹切勿憂慮,徒增愁思。然清揚雖去,尚餘幾事需作交代,務請念在姐妹之情,為清揚完成。
清揚幼時喪母,多蒙娘親照顧庇護。我母本是父親娶親前侍妾,且父親不喜。娘親良善,視我如親女,妹妹亦自小尊重,清揚深感恩情,無無以為報。後終尋得良機,清揚自此,粉身碎骨,亦是不悔。
昔年父親曾於皇上有議,聘舞家女為太子妃,遏制洛家勢力。奈何妹妹年紀尚小,宮中情景昏暗,父母擔憂妹妹難以應付,父親詢我之意,清揚深知形勢,自請代嫁。進宮之時,皇上早已告知清揚我庶出身份無法震懾朝堂後宮,局面平定之日,必不能安坐鳳位。然清揚不悔,若能代妹妹清除宮中惡瘤,他日換妹妹一個清明後宮,又有何所懼也。
只清揚千算萬算,竟不知得遇良人。寞絕世男兒,我心早失。清揚愧於妹妹,竟起動搖之心,存長伴他身邊之意。清揚本日夜難安。恰皇上病體每況愈下,皇上知清揚心意,暗中警告。時值太后一黨動作頻頻,清揚自知一旦皇上故去,則我性命亦難保。然後宮佈局,雖十之八九,卻未有圓滿。我心甚憂。
幸而皇上留下遺詔,我自可放心。若以我之死,換得寞之決絕,則天下幸已,我之無憾已。唯有一事,尚有餘憂。
我知妹妹重你我姐妹之情,而太后諸人奸詐,我與皇上設下寞親歷我死之局。必會有人知曉此事,從中挑撥你與寞兩人。妹妹乃是蘇舞兩家掌上明珠,皇上苦心安排你入宮為寞臂膀,妹妹必不可因此事而和寞互生嫌隙。一切清揚早知,甚合皇上同謀合計,寞也不過被隱瞞之人而已。
妹妹品性聰慧,容顏無可出其右者。寞為我一生情之所繫,清揚衷心渴盼你二人攜手白老,則於地下含笑瞑目爾。
清揚絕筆
初露端倪的一切,或可解釋的言語。卻讓琉璃更加心傷。這封信,斬去了她對於齊孤寞最後一絲的猶疑。
如果,讓寞親眼目睹姐姐的死,本就是先帝和姐姐早已定下的計謀。那麼其實經歷過那種無能為力的心傷心痛的寞才是一個真正受傷之人,她又有何資格去責怪。
可是,為何是這樣。姐姐心甘情願,甚至參與謀劃了自己的死。而這一切,更多的卻是為了她,原來,自始至終,應該承受當年的暴風苦雨的人就是她,是她舞琉璃。
難怪,當年姐姐一個妾室生出的女兒,舞家名不見經傳的舞清揚會被一朝選入宮中。尊為太子妃。先帝賦予無上榮光權利,所為的卻不過是為了她清掃道路。若說太后諸人將她姐姐推上了黃泉路,那她,也該是個不能逃脫的幫兇。
姐姐為她進宮,最後又愛上了寞。替她頂了一條命,現在又要她好好照顧幫助所愛的人建下河山基業。到底是誰為了誰,又是誰欠了誰!
腦海中亂麻一片,憂思,愁緒,不甘,怨恨,疑惑,可笑,湧作一團。腹上有一種熱熱的東西在狂潮一般奔騰。琉璃摀住小腹,軟軟一笑,身子滑下去,耳邊是齊孤寞驚怒焦急的吶喊。
一切,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又要如何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