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舅……」
「舅舅,我在這裡,你要快點找到我。」
「舅舅……」
一聲聲空冥迴響遊蕩在蘇遠軒的心中,他黯然抬頭,視線接觸的,彷彿滿屋都是化不開的幽靈。唇上是乾澀的皮屑,幾次想要伸出手,碰碰那個小小的身子,又都膽怯的縮了回來。
鶴壁閣中,冷冷清清,一屋子宮人,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看空置了許久的殿宇,因為一具小小的屍首,再度有了人煙。
縱使人頭攢動,蘇遠軒,依舊覺得,心頭胸腔那個地方,無依無靠的空曠,像是累贅了許多的繁複,明明是滿的,卻是虛無的。
冰雕白玉床上,小小的身板,片刻之前,還在那裡圍著他,歡快的舞蹈。他也自信,絕對可以護好香雪的平安。畢竟,孫家的陰謀詭計,他都已經提前得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此刻,為何,那個愛纏著他,說長大了要嫁給他的小小女娃,卻是渾身濕意,一動不動的停在那裡。
上官城璧靜靜的坐在邊上,看蘇遠軒的神情死寂深沉。回首望向外間朵朵漂浮,鳳舞的慘淡一點點連綴到天邊。
此刻,漪瀾殿裡,小舞在做什麼呢?他只是進宮,只是不經意間到了幻海池,沒想到,卻看見了池上衣物如同夏日的蓮香一般,浮起,遊蕩。
公主的朝服,他認得,宮中這個歲數的公主,他更清楚。本是不想管,不想問的,可是,那是小舞珍惜的孩子,所以他還是下去救了,只是沒想到,縱使用了烈焰掌在冬日裡為她續命。依舊,還是無法挽回。
「世子打算在這裡看多久?」
蘇遠軒沒有說話,溫軟如玉的臉上,此刻充滿的全是悲哀和恐懼。他不過是離開了一下,去找香雪要的松子果,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上官城璧懷中死寂的幽靈。這一次,他要怎麼去面對他的璃兒。
蒼白的幾乎融合在衣物中,蘇遠軒的身體,在這一刻呈現出一種透明。
「你知道是誰推她下去的?」
上官城璧挑眉,「世子這話什麼意思?」
蘇遠軒冷淡的語調如同碎冰,「駙馬爺難道想告訴我公主是自己掉下去的。」
上官城璧撫弄著自己手上的扳指,神情懶洋洋中見不到關注。
「我是第一個救起了公主,可公主如何掉入幻海池中,我卻不知道。」
就算看見了那個最後離去的身影,他也不能說,皇家的爭鬥,與他何干,何況,那個人,如今還算得上是他的盟友。
蘇遠軒猛然轉身,一記掌風而出,面對著躲避過去,眼帶殺機的上官城璧,嘲諷的笑。
「你自負對她的愛舉世無雙,你可知道,若是找不到兇手,她一生都將無望!」
璃兒一直把香雪當做親生骨肉,香雪出事,他雖然現在尚不敢去面對璃兒,可是他知道,璃兒的心,必然已經傷透。若是連兇手都找不出來,璃兒要怎麼活下去!
挺直的脊樑迎向風雪,黑袍下面,是用盡力量的隱忍。
「世子,恕在下愚鈍,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麼。」
不是他不肯,只是,在這之前,他還有保護那個人的必要。所以,小舞,原諒我……
沒有看顧好香雪的愧疚和對於琉璃的擔憂,終於讓蘇遠軒接近癲狂,憤怒的上前抓緊上官城璧的領口。
「上官城璧,上官城璧,以你的身手,當真看不見那個人!」
香雪不過掉進幻海池中片刻,若不是冬日水涼,也不至於送命,可是……上官城璧一身輕功絕倫,就該知道到底是如何回事,該明瞭,是誰下了這個死手!
「世子,駙馬!」
照顧香雪的宮人本來跪倒在地上,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馬上就是潑天大禍來臨。此刻見了蘇遠軒和上官城璧的爭執,更加無奈,著急的想要上前,又不敢輕易邁動一步。
「蘇愛卿,放開駙馬。」
沉穩蒼涼的聲音從雪地裡傳進來,大開的殿門處,伴著風聲呼嘯而入的,還有那個看不清楚悲喜的帝王。唯有身上凝滯的氣息,讓人感覺到他此刻的痛楚。
墨黑的眼珠一轉,停留在白玉床上,聽不見旁邊的山呼萬歲,也不看了那些畏懼的臉孔。
指尖滑動在稚子細嫩之上,心口處,只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刺痛。一下下,伴隨著心跳,消失,崛起,抓不住,看不清。如果是連綿的傷,還能找到方向去壓制,可若是無根的浮萍,齊孤寞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麼。
「香雪,是駙馬救上來的。」
沙啞的乾澀迴盪在殿宇中,負責伺候香雪的嬤嬤,一聲大喊,撲倒在地上。
「皇上恕罪,奴婢等因為聽了公主的吩咐,遠遠地在翠竹亭裡等著,不知道公主竟會跑到了幻海池裡。」
香雪本來就是和蘇遠軒在一起玩捉迷藏的遊戲,嬤嬤不敢說是蘇遠軒的錯,可也不甘心受死。只好用這等模稜兩可的語言祈求一線生機。
蘇遠軒的身子顫抖,雙腿驟然間跪到冰冷的地面上,「皇上,微臣保護公主不力,還請皇上責罰!」
是他太過自負,若是一直讓暗衛跟著香雪,片刻不離,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只是個文武公子,卻不是文武神君!
齊孤寞轉身,眼珠裡看不到倒影,黃色的龍袍在他身上,層層剪影,一直從緞帶裡飄揚出嗜血的恨意。
「駙馬救起了香雪。」
上官城璧背對著銀雪,「回皇上的話,微臣無能,竭盡全力,依舊無法將公主救回。」
齊孤寞的指尖一動,「朕知道,駙馬定然看見了傷害香雪的人。」
既然蘇遠軒能有這樣的說法,那麼就必定是如此!
「回皇上的話,微臣不知是否有人蓄意謀害,還請皇上查證!」
幾句話,乾脆利落的推掉一切責任。齊孤寞冷冷一笑,目光如刀,掃過屋中的眾人。
「沒有查證,香雪必然是別人所害!」
被如此決斷的話震驚,上官城璧抬頭,「皇上?」
這個皇上,不是應該最是沉穩,他對於香雪感情,真的能夠混亂他的神智。在一切未明之前,就下了決斷?
齊孤寞繡袍一揮,臉上線條繃成剛硬的鋒利,「朕要給琉璃一個交代。」
所以,不管香雪是不是被人謀害,他一定會找出一個兇手,然後告訴琉璃,喚醒琉璃,讓她親自來處置!有的時候,恨意,也可以刺激一個人的心再度活起來!
上官城璧肩膀抽搐,小舞,這個男人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舞孃娘擔憂公主,勢必影響身子,微臣若是知道實情,必定不敢隱瞞,為皇上和娘娘分憂。」
「分憂!」
「哈……」
驀然的大笑,齊孤寞一步步走近上官城璧,看到他節節的後退,心裡泛起強烈的厭惡之情。
這就是這個男人的愛,絲毫不肯承擔的愛!而這個男人,不能愛他的妹妹,卻吝嗇於對他愛的人付出一分!
「你若要分憂,現在就告訴朕,你看到了什麼?」
或者他可以隨意開出殺戒,找個人來替死,可是琉璃,若是將來有一天知道殺錯了人,必定心生愧疚。若非不得已,齊孤寞還是不想錯殺無辜。那也是,他對於香雪的交代。
「你可知道,她如今病勢沉重,意志沉淪,若是找不到害了香雪的人。她的寒症,該當如何!」
字字句句力拔千鈞,上官城璧驚懼看著面前的帝王,雖然霸氣卻逐漸減緩的語調。若不是小舞果真危急,他,該不會這般說話。
拳頭一下下收緊,小舞,真病的這樣嚴重,她對於那個小女娃,居然投入了這麼多的心力。
燭光晃動,只要一想到那張明媚在山花中的臉,此刻可能有的憔悴,心裡面,就像是一把鈍刀,來來回回的切。
罷了罷了,他不願意將那個人說出來,想要維護的,只是他大計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盟友,只是因為,香雪,從來就不是他的生命中想要保護的那個人。可若是小舞因此有任何痛楚,豈不是得不償失!
牙根一咬,上官城璧恭敬地低頭,「啟稟皇上,微臣略略記得,救起公主的時候,曾看到一個致爽宮的孫嬪娘娘從假山後面匆匆離去。」
「孫嬪!」
蘇遠軒猛地起身,垂手而立如同殺神,「皇上,微臣請旨前去致爽宮。」
齊孤寞上下打量了上官城璧一眼,這個男人,若不是因為琉璃,斷不會說出來這些實話。上官城璧,你到底,在籌謀什麼!
面對蘇遠軒的請求,齊孤寞果斷的做出了抉擇。
「世子帶著朕的旨意,立刻前去將孫嬪拿下,不管用什麼樣的方法,一定要孫嬪說出實情!」
殺了他的女兒,傷了他的琉璃。這一次,他要讓那個女人,一一嘗盡天地不容的酷刑!區區孫家,他倒要看看,這一次,他們要拿什麼來填補帝王滔天的怒火!
風聲鶴唳,鶴壁閣外,北安聽到裡面的對話,身軀倚在牆面之上,緩緩下滑,控制不住的擔憂,隨著淚水,打在雪地之上,沁出看不清的漣漪。
大家好,我是雪舞的朋友,因為她腸胃炎發作,所以暫時不能上網寫文,現在在治療休養中,嗯,這是她的存稿,托我代替她每天更新,鑒於這個文的存稿不多,所以我只能每天一章的代替她發,希望大家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