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馬車已經開始緩緩地行駛了。
車廂裡,念落看著琴譜,一隻手在短琴上輕輕練著。
琴是娘讓她帶著的,說漫漫長路有個玩意解悶也好。現在倒也派上了用場,只是很久沒彈過,有些生疏了。
「小姐,要不你彈一曲吧。」窗口,一直低頭忙著刺繡的倩兒突然抬頭,嬌笑著要求。
那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如泉水叮咚,激起了倩兒莫大的興趣。
「我試試吧。」看著倩兒期待的目光,念落不忍拒絕。
放下琴譜,靜想了片刻,十指已經開始在琴弦上翩翩起舞。
悠揚的琴聲輕柔渺曼,如一陣細雨,灑進心間,驅散了所有的煩悶和燥熱,讓人心神安寧。
倩兒聽的入迷了,車外的隊伍也聽得出神了。
這一刻,要是能定下來那該多好呀!每個人在心裡默默地想著。
可突然,馬車毫無徵兆的晃了一下,停了。
只聽「砰」的一聲,琴弦斷了,疼痛順著手指清晰地傳來,一滴血靜靜滴下,很快湮沒在短琴黑色的紋路裡,泛出了幽幽的光彩。
「小姐!」掀開車簾的倩兒驚呼一聲,看著念落的眼睛充滿了驚恐。
「怎麼了?」掩斂起心口驀然升起的不適,輕柔地問道。
「你看!」
順著倩兒的指引,念落的視線落在不遠處一群蒙著面的人身上,他們是?念落突然笑了。
「小姐,你笑什麼?」倩兒不由地好奇,這麼緊張的氣氛,都遇到傳說中殺人劫財的土匪了,小姐還能笑出聲來?
「沒事,看戲。」朱唇輕啟,慢吐幽蘭。
「哦。」倩兒應了一聲,小姐都不害怕,自己還害怕什麼呢?想到這裡,倩兒的心就靜了下來。
只是,又想不通了,這怎麼是看戲呢?她們的小命可眨眼就要不保了,要不要拉著逃走,還是……倩兒小腦袋已經開始假想種種可能了。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載,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蹩腳的詞語,為首的黑衣人卻說的振振有聲,沙啞的聲音帶著幾絲強裝的蠻狠。
「哼!」瞧著這群人,青統領蔑視的冷哼一聲,「就憑你們也配!」
說的聲音不大,卻火藥味十足。
霎時,只見黑衣人輕笑一聲,
「那我們就試試。」一揮手,人群蜂擁而上。剛剛還安靜的小道變得喧嘩而混亂了。
「小……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倩兒開始慌張了,回頭,結結巴巴的問著念落。
「再看看吧。」念落輕語,一根銀針已經悄悄握在了手裡,靜靜看著那個走過來的身影。
「你要幹什麼?我家小姐可是月王爺即將過門的王妃,你要敢動她一根頭髮,你……你就試試!」看著揭開的車簾,倩兒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伸出手臂,嬌小的身子努力地遮住了身後的念落,漲紅了的小臉大聲的警告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黑衣人。
卻因為氣勢不足顯得有些可笑。
「小丫頭,這可不關你的事呀,你要是乖乖的聽話,我就放你走怎麼樣?」說話的黑衣人語裡帶著輕佻,黑巾下的臉輕輕抽動著。
明明就害怕,連伸出的手臂都在輕微晃抖著了,還那麼大義凜然。這個小姐真有那麼好嗎?不過剛才的琴彈得倒是不錯的。
「你休想!」倩兒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那把明晃晃的長劍,身子卻仍然一動不動。
小丫頭,很忠心嗎。黑衣人暗笑,目光從倩兒的手臂下方探過,赫然看見那斷了半截的琴弦,看來是自己做的好事,如果聽她把那一曲彈完多好,可惜……下次有機會一定好好聽聽。
「倩兒,你過來坐著吧。」念落輕歎一聲,眼睛因為倩兒的舉動有些許濕潤了。傻丫頭,她怎麼就那麼不顧惜自己的生命呢?心裡疼惜的責備。
「我……」倩兒還想說什麼,可是碰上小姐的目光,看著她衝自己會心的一笑,也就靜靜坐在了一旁。她還是相信小姐的。
如果真的過不了了,就陪小姐一起走她也願意。
「你就是初念落?」黑衣人的目光終於可以無阻礙的打量那一直隱於車裡的女子了。只見她,
眉若遠黛,眼含秋水,膚如凝脂,輕紗蒙面、白衣勝雪,一頭青絲隨意的披散,只在上面輕輕綰起,白色的絲帶在因窗外的風輕舞。
黑衣人有些恍惚了,黑巾外面的眼睛隱隱浮起念落看不懂的同情。
他同情自己!意識到這個發現時,念落心裡苦笑了,她有了百分之五十的把握猜出這些黑衣人的身份。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手裡的銀針隨時準備拋出去。
只是沒想到,他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
「那就好,我們是來向你借點錢的。」黑衣人心裡的不捨和決絕在打著一場持久戰。最終還是兩者的居中。
「後面車上的東西除了我和丫頭的衣服之外,你都可以拿走。」
一句話,黑衣人蒙著的臉僵硬了。
竟然沒有反抗,還說的那麼雲淡風輕,這,是故意的,還是她真的和其她女人不一樣呢?
事情好像發展的完全出乎想像了。看來不久後的月王府會有一場好戲的。
一抱手,「在下謝過月王妃的慷慨了。」轉身要走。
「等等。」念落輕柔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女人,原來你也不過如此。登時,黑衣人剛萌生的好印象,全部消散了。
「有事嗎?」她是不是要祈求自己留些給她呢?會不會哭泣著聲淚俱下的祈求自己留下一些呢?黑衣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自戀狀態,想入非非了。
「麻煩你,幫我把車簾放下來好嗎?」念落柔聲說著。
「你……」黑衣人簡直要吐血了,就是這個要求?這女人,她忘了是在跟一個無惡不作的山賊說話了嗎?
可是看她的眼裡,一點害怕慌張都沒有,她不怕他們,還是拆穿了他們。這第二種假設,黑衣人完全認為是不可能的,那就是說,
「你不害怕嗎?」他忍不住想知道答案,現在對這個未來的月王妃可是好奇了。
「害怕。」念落誠實的回答。
現在的她沒有辦法恢復內力,要是這些人真的是無惡不作的土匪,她還真是害怕的。
這就是害怕?黑衣人心裡氣極而笑了。
不過這樣的人嫁緊月王府,能看到那個冷冰冰的月軒吃癟倒是一件好事。
想想還有要事在身,也就算了。
日後還有機會再見的。
最終,那個被高高掛起的簾子還是放了下來。
「小姐,你好厲害呀!」回味著剛發生的驚險卻充滿搞笑的一幕,倩兒蒼白的小臉帶上了誇張的笑容,一隻手還在輕撫著肚子。
「倩兒,沒事的話去看看青統領他們吧。告訴他,丟了嫁妝的事讓他不必在意,我不會責怪的。」看著那截斷了的琴弦,念落心裡歎息,往後月王府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了。
其實最後那句話,她也只是想要證實心裡的想法而已,果然,現在已經有了百分百的把握可以確定了。
那些人,雖然盡量使言談舉止像山賊裝扮,卻掩蓋不了天生的氣質,還有腳下的鞋,都出賣了他們。
這些人,他們並不想要殺人的,只是為了拿走那些嫁妝罷了。
這一舉止,怕是她那傳說中俊美無比、卻也冷酷無情的夫君派人做的吧!至於目的,是顯而易見的。
其實他應該讓人直接將她擄走,再借護送人口裡傳消息回去,就說初念落消失了,那該多好。
到時候,就回到雲霧山,陪著師父隱居山林,縱情山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小姐,我們就只剩下這幾件衣服了。」倩兒上車,指著手裡的包袱,有些委屈的看著念落。
小姐好可憐呀,只有這麼幾件舊衣。臨走時,還上街為自己買衣服,都沒有想到她自己。這麼寒磣,到了月王府會被那些人怎麼說呢?
「傻丫頭,我不喜歡那些裝飾的,他們拿走了到更好,沒有就沒有了吧。」念落好笑,柔聲安慰倩兒,知道她是為自己抱不平。卻也並不點明。
她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的。
然而自從那次莫名其妙的遇到「山賊」之後,後面的路卻是一直一帆風順的。
三日後的晚上,念落就已到了紫月國的京城,一行人早早的休息。吉日就定在明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