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洞卻是在一座石堂後面,十分隱蔽,洞口裝著鐵門,還有兩個武士守著,一見這一幫人湧了過來,其中一個叫道:「穆特朗殿下……」穆特朗不等他說完,喝道:「快開門!」
這山洞完全不像是能通到外面的。一見這山洞,勃爾登吃了一驚,道:「無心王子,進去行麼?」雖然四周儘是武士把守,逃出去實在不太可能,但一進洞就成了甕中捉鱉,想跑也跑不掉了。無心也有點吃驚,道:「殿下,這洞能通向外面麼?」
穆特朗輕輕推開無心的手,道:「這洞不通外面的。」
「不通!」
無心險些跳將起來。但不等他叫罵,穆特朗已冷笑道:「無心先生,你為什麼不聽我的安排?」
無心嘿嘿一笑道:「殿下,你是聰明人,我可是怕你動起手來一時手滑,連我們也干進去。」
穆特朗歎了口氣,道:「果然。既然到了這一步,我已經沒了退路,你如果硬要害我,那只有先與你同歸於盡。」
無心點了點頭,道:「那好。接下來我們可要開誠佈公,不能時不時地想著過河拆橋了。」
穆特朗要過河拆橋,那只是無心的推斷,無心倒是先過河拆橋了一回,逼得穆特朗自己送上門來當人質。只是他說得理直氣壯,倒似自己已受足了穆特朗的委屈。穆特朗目光閃爍,也不知想些什麼,過了片刻才道:「好。無心先生,你真是個聰明人。」
無心嘿嘿一笑,道:「彼此彼此。你要怎麼做?」穆特朗想的自然是要將阿拉森諸人連同拉利貝拉三世一同害死,在無心看來,自己最要緊,拉利貝拉三世曾威脅莎琳娜,死了也是活該,最要防的倒是這個心思深沉,心狠手辣的穆特朗。
穆特朗還沒答話,外面傳來了拉利貝拉三世的聲音:「無心先生,你快將穆特朗放了!你可不能說了不算!」他雖然是坐在肩輦上由幾個僕役抬出來的,但想必心中著急,這幾句話說得氣喘吁吁。
阿拉森站在利貝拉三世身邊。他看了看那洞口,微微皺了皺眉道:「陛下,他們怎會知道這個地方?」
拉利貝拉三世苦笑道:「一定是他們本就有心要對付我們,所以故意讓我抓來。」
阿拉森心頭一凜,失聲道:「果然,他們也是想要不死人!」
拉利貝拉三世也驚呆了,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好一陣才點點頭道:「正是正是。唉,我白長了一個腦袋,居然沒能早些看破他們的圖謀。」
阿拉森看了他一眼,心道:「憑你這個腦袋,只怕把你賣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怎麼看得出來。」只是拉利貝拉三世糊塗一世,聰明一時,這話卻說到點上,回過來想想,越發覺得無心的確是處心積慮要對付自己,因此每一步都算計好了。他越想越是驚心,忖道:「這中國少年到底是奉誰之命來的?難道是大食王的請來對付我的好手麼?」
他正在沉思,拉利貝拉三世長長歎了一聲,道:「阿拉森先生,如果他們逼著穆特朗將不死人放出來,那又如何是好?」
他剛說完,邊上一些武士已驚叫起來。阿拉森抬頭看去,卻見有十多個大漢突然衝出了山洞。武士全都精赤著上身,但這些漢子身上卻披著軟甲,臉上戴著護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眼中卻帶著一股仇恨之意。他失聲道:「不死人!」
那些漢子步步為營,一出洞便結成了一個方陣。雖然只有十幾個,卻如一輛無堅不摧的戰車。拉利貝拉三世叫道:「別傷了他們!」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鈴晃了晃,但那些漢子只當是春風射馬耳,仍然一步步迫上,武士已被不住倒退。這些武士個個精壯,但那些漢子卻如同地獄中放出來的魔神,竟似刀槍不入一般。其實也並不是刀槍不入,長刀砍上去也會有傷痕,可是這些漢子身上中刀後卻毫無痛楚之意,仍是步步逼上。那些武士也知道這些不死人乃是陛下最為看重,個個力大無比,武藝精熟,原本就心存懼意,何況拉利貝拉三世方纔還說過不要傷了他們,一個個心道:「我們不傷他們,他們可要傷我們,難道真要送死不成?」更是戰意全無,已有兵敗如山倒之意。
拉利貝拉三世見手鈴無用,驚道:「阿拉森先生,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死人怎的不聽話了?」
阿拉森皺了皺眉頭道:「穆特朗殿下還真聽話。」
「穆特朗一定是被他們逼的。阿拉森先生,你一定要救他!」
阿拉森嘴角抽動了一下,冷笑道:「只怕,他並不用你救。」
拉利貝拉三世愕道:「阿拉森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蠢貨!
阿拉森心裡暗罵了一聲。他再也忍不住,冷冷道:「陛下,這些人只怕是穆特朗殿下召來的,你難道還不明白麼?」
拉利貝拉三世茫然道:「當然是穆特朗召來的啊,他一定是被威逼著才放出不死人。」
阿拉森再也忍不住了,喝道:「陛下,穆特朗殿下是要你的命!」
拉利貝拉三世被這話驚呆了,怔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怎麼可能?穆特朗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有什麼證據?」
「陛下,那些人怎會知道穆特朗殿下也能驅使不死人?穆特朗殿下若真是受迫的,那些不死人也絕不會如此強悍!」
所謂不死人,乃是昔年波斯一支極精銳的軍隊之名。雖然也是尋常士兵,但此軍平時皆以秘術秘藥培育,上陣時不知疼痛,悍不畏死,力大無窮,就算身中數刀也不會倒下,再厲害的軍隊都不是這不死人的對手。當初波斯居魯士、岡比西亞、大流士、薛西斯這數代名王皆憑借此軍力克強敵。後來薛西斯遠征希臘,在溫泉關與斯巴達王一戰,屢攻不克之下,薛西斯出動不死人進攻,同歸於盡下才算攻克了溫泉關。波斯帝國此時早已煙銷雲散,但培育不死人之技卻一直由瑣羅亞斯德教傳承下來了。拉利貝拉三世不知從哪裡聽得拜火教有此技,才重金禮聘他們前來。正因為有這層關係,阿拉森才能請動拉利貝拉三世出手,將無心一干人全都生擒來此。只是阿拉森練制不死人,乃是以拉利貝拉三世的血咒加以禁制,也只有與拉利貝拉三世同一血脈之人方能驅使不死人。他心如明鏡,現在這些不死人分明絲毫不留餘地,穆特朗哪裡是受迫出手,明明是有意要將這些人統統殺光。
拉利貝拉三世眼中浮起一片迷茫,喃喃道:「怎麼會?穆特朗為何要這樣對我?」
阿拉森跺了跺腳,喝道:「他自然是想奪你這位子!」阿拉森向來鎮定,但此時也不覺有點方寸大亂。那些不死人來勢如排山倒海,武士雖眾,也只能勉強抵擋。一旦衝到跟前,定然要將拉利貝拉三世連同自己砍成肉泥不可。他扭頭道:「陛下,我們先退回墨丘利殿。」
拉利貝拉三世仍然有些不相信,道:「可是,不死人不是沒下殺手麼?阿拉森先生,你別冤枉了穆特朗。」
殺了你,這些都是他的家底,當然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下殺手。阿拉森肚裡已將拉利貝拉三世的列祖列宗罵了一個遍,心道:「你扎格維王朝也算一世之雄,怎麼生出你這等一個白癡出來?」他喝道:「陛下,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此時那些武士已擋不住了。雖然武士人數比不死人多得多,可是不死人能以一當百,拉利貝拉的武士卻一共也只有兩三百餘人,此時還在他身邊的卻連五十個都沒有,旁人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拉利貝拉三世面如死灰,看來不信也不行了。他見那些武士節節敗退,終於點了點頭,高聲道:「大家先退回墨丘利殿!」武士們本就沒了戰意,聽得陛下下令,登時兵敗如山倒。拉利貝拉三世這兩三百武士,跟著他逃入墨丘利殿的只剩了十來個。
他們一逃進墨丘利殿,剛關上大門,拉利貝拉三世就聲嘶力竭地叫道:「關門!關門!」墨丘利殿的大門十分堅實,關上後一時半會也打不破。阿拉森看著他們驚慌失措,只是立在一邊不語,霍爾多德使忽然小聲道:「善思王,要不要去幫他?」
他說得很輕,也只有阿拉森自己才聽得到。阿拉森卻想也沒想,低聲道:「那人不是個善類,連長兄都要殺,你能信他麼?」他忽然淡淡一笑,喃喃道:「也許這樣會更好一些。」
穆特朗精明強幹,已將大獲全勝。他要的是拉利貝拉三世的命,拜火教卻是客卿的身份,穆特朗多半也要依靠他們來練不死人,如果投靠穆特朗的話,也是一條路。但穆特朗如此心狠手辣,不死人已在他掌握之中,他定然不肯兌現自己與拉利貝拉三世的約定的。霍爾多德使心知善思王此言不虛,沒有再說話。
門關上了,拉利貝拉三世這才鎮定一些。他剛從肩輦上下來,大門「砰」的一聲響。這一聲撞讓拉利貝拉三世的臉變得煞白,高聲道:「阿拉森先生!阿拉森先生!」一張臉哪裡還有半分驕橫,儘是惶恐。
阿拉森走到拉利貝拉三世跟前,先行了一禮,道:「陛下。」
拉利貝拉三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阿拉森先生,穆特朗這渾蛋不會放過我的。現在我手下人都沒了,還有什麼辦法麼?」
阿拉森行了一禮道:「陛下,不死人已在穆特朗掌握之中,我等也無法與他抗衡。」
拉利貝拉三世像是被當心打了一拳,一張臉都皺了起來。他苦著臉道:「難道半點辦法也沒了?」
真是蠢貨。阿拉森肚裡暗罵了一句,卻仍是誠惶誠恐地歎了口氣道:「如果在沙裡發巴特,我可以借阿胡拉·馬茲達之名驅使諸神與之對抗,可惜這裡卻不成。」
拉利貝拉三世眼中一亮,道:「阿拉森先生,別個妖神你也能驅使麼?」
阿拉森道:「阿胡拉·馬茲達的聖火能夠讓一切惡靈妖神聽命。可是陛下,您這裡可沒有這些。」
拉利貝拉三世長吁一口氣,道:「有的,有的。」
他如釋重負,阿拉森像是頗為詫異,道:「這裡有被封印的妖神麼?」
拉利貝拉三世道:「自然有的。」
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阿拉森的嘴角略略抽動了一下,喃喃道:「看來陛下果然是上天注定的帝王。」
處心積慮想要做的事,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可以達成。阿拉森嘴上說得平靜,心裡卻是說不出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