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侃侃而談,不卑不亢,張宇初在一邊聽得著惱,喝道:「大膽!你……」只是他還沒說完,身後屋中忽然有個人道:「這位小友膽大可喜,宇初,讓他進來吧。」
這人聲音有些有氣無力,但話語間卻有著一種異樣的尊崇。張宇初一聽到這個聲音,肅容躬身道:「是,是。」那老道士卻也轉過身來,道:「真讓他進來麼?」
「天下諸事,都抬不過一個理字。這位小友說得也是,這是他們竹山教教主的事,自然他也該知道。」
這人說到這兒,忽然咳了兩聲,那道士不自覺踏上一步,到了門口卻站住了,道:「大哥,你身子可還好?」
「還行,讓他進來吧。」
雁高翔越聽越奇。正一教中,自是教主張正言為尊,可是此人說話,這老道士卻顯得大是尊敬。這時那老道士轉過身,對雁高翔道:「雁道友,家兄請你進去。」
雁高翔雖不曾見過張正言,卻也知道張正言是第四十代天師太乙子張嗣德的長子,並無兄長。他恍然大悟,才明白眼前這老道士並非張正言。他行了一禮,道:「晚輩還不曾請教真人尊姓大名。」
那老道士正推開門,聞言轉過頭,道:「貧道張正常,道號仲虛子,這是犬子張宇初。雁道友請。」
雁高翔整了整衣服,方才走進去。張正常將門掩上了,仍是背著手閒閒看牆邊的雙鶴對舞。張宇初耐不住了,輕輕走了過來道:「爹,這人是左道之士,伯父又受重傷,不要緊麼?」
張正常也不回頭,只是低聲道:「旁門左道,只是修行法門而已。正教有邪士,旁門亦有正人,此人眸子炯炯,不是歹人。」他沉思了一下,忽然歎道:「正一教立教已久,如今教規鬆懈,門下弟子大多不求進取,倒是旁門中英才俊彥迭出,真是愧對祖師啊。」
原來中元日那天,張正言忽然將一直別居一山修行的弟弟張正常叫了過來,道:「吾自襲教以來,遭時多難,今逝期至矣。」張正常聽兄長說出這話來,大吃一驚,才知道中元日前一天夜裡,突然有一干妖人上山偷襲。龍虎山門人雖眾,卻沒什麼高手,竟然無一人發覺。那些妖人正是為那竹山教少女教主而來,當初無心幫助張正言奪回《神霄天壇玉書》,張正言允他重列門牆,無心卻要伯父收留這竹山教的少女教主,化去她身上所涵妖魔。只是以張正言之能,竟然也未能將那少女體內的妖物驅除,妖人偷襲之時,張正言正在搜尋舊書,結果那少女竟然被妖人硬生生撕裂,而張正言也中了暗算,受傷極重,因此在這鶴鳴軒靜養,請張正常父子為己護法。張正常以前因為兄長對門人太過放縱,又過於拘泥門戶之見,正一教玄綱日墜,道化莫敷,實喪名存,屢上諫言又不為張正言所從,心灰意懶之下才別居一山。此次回山,見兄長受傷,門人弟子居然還雲裡霧裡,莫知所以,更是痛楚。
張宇初忽道:「爹,孩兒他日定要整頓教規,讓正一教重歸大道。」他年紀雖稚,這話說得卻大為不凡,張正常一驚,道:「你?」搖了搖頭,只是不信。
張正常自不曾想到,張宇初日後大為有名。接掌正一教第四十三代天師之職後,傚法北派全真教「真功」。「真行」,立下《教門十規》,一闢門戶之見,向別派的體玄子劉淵然學淨明法,又向丹鼎派學內丹法,正一教終於面目一新,他本人亦為人稱頌是「貫綜三氏,融為一途」,為正一教中第一飽學之士。(按史載,張正言卒於元至正十九年,張宇初於是年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