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黃昏,最後一抹夕霏正映在水面,如篩碎金,但在一片浮光掠影中,隱隱有一道黑氣。
似乎有些不對啊。他扭過頭,因為潭水地勢比勝軍寺要低許多,回頭望去,勝軍寺便如空中樓閣,懸在半空,紅牆碧瓦,夕暉裡更顯得寶像莊嚴,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但無心知道,這定不是自己多疑,勝軍寺裡,似乎有一股邪氣。
他攤開左手蹲了下來,右手食中二指伸進潭中。天氣不算涼,但潭水卻陰寒徹骨,指尖一入水中,幾乎像被小刀割了一下。他將兩根手指沾濕了,先在左手掌心畫了個圓,低聲念道:「虛無自然,包含萬象。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變化無方,去來無礙。清淨則存,濁躁則亡。」說罷,左手拈成手印,往前額一點,低喝道:「開!」
這是先天神目咒。這路咒法能看破種種幻術,只是無心脾氣卻說不上「清淨」,這路咒法學得馬馬虎虎,也不甚高明。
左手剛貼到額上,眼前景像忽然變化,彷彿一下子暗了下來,唯有勝軍寺光芒萬丈。只是在一派佛光中,隱隱卻有一道黑柱沖天直上,在佛光中左衝右突,便如一條黑蛇被關在籠中。
這是什麼東西?無心心中一驚,皺了皺眉,但他的先天神目咒法原本就馬馬虎虎,心神一亂,更是合了「濁躁則亡」之理,那副景像登時煙銷雲散,唯余一片夕暉照著半山腰上的勝軍寺。
勝軍寺本是密宗古剎,但世祖時任刺桐副達魯花赤的馬薛裡吉思是個景教徒,將勝軍寺強行改成了景教寺院,二十餘年後,密宗方將寺產要回。也許,這條黑氣便是景教徒在勝軍寺時留下的吧。如今的勝軍寺已看不出有景教的痕跡了,但五明大概沒有發覺,景教的餘氣依然在寺中盤踞不散,看樣子,勝軍寺只怕會有大難臨頭。
無心默默地想著。宗真大師將此事委派自己,正因為自己不是佛門中人吧。當局者迷,勝軍寺的僧眾大概全都不會發現寺中竟然還有這等玄妙,自己這件事可當真不容易,若不是宗真大師曉以大義,並且誘之以利,自己實在不想插手。
只是,這道黑氣到底是什麼?
無心搖了搖頭。反正宗真大師馬上就要前來,天大的事有他頂著,勝軍寺的安危關自己什麼事?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個野味烤烤,殺殺饞蟲。這般大一個後山,以自己的本領,抓個野味還不是手到擒來。雖然佛門清淨,不可殺生,但現在在寺外,自己又不是和尚,自然不必多管。
想罷,將手上的水漬擦去,又看了看。山道曲折,繞過一個山嘴,前面有一片竹林。一見這片竹林,無心登時食指大動。他知道竹林中野味甚多,其中有一種竹鼠尤其美味。這竹鼠有兔子一般大,啃食地下竹鞭為生,極是鮮肥,在野味中可稱上品。若是運氣好,抓到一兩隻來烤著吃,那肚裡的油水便可補足了。何況那兒離勝軍寺也較遠,烤食時的香味不至於傳到寺中,吃完後再去潭裡洗洗臉,神不知鬼不覺,佛祖也不會責怪的。
他越想越美,不覺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唇,便是已經嘗到了竹鼠的美味一般。
此時的勝軍寺中,正值晚課,一群僧侶端坐在大殿之上誦經。豐干坐在最後,坐立不安。
那道士吃罷晚膳便不知去向了,豐干奉命陪同他,卻又不得不做晚課。那小道士若是在外碰到了高大人那夥人,被幹掉也就罷了,若是他覺察有異,一溜煙走了,勝軍寺可難以交待。這部經好似越念越長。看著端坐在上座,眼觀鼻鼻觀心聲色不動的師父,豐干心頭更是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