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保雖是鄉里小兒,人生得倒很機靈,趴在床上給那小道士磕了個頭。這個頭磕得倒是實誠,不過他兩個眼珠仍是骨碌碌亂轉地看著這小道士,小道士反倒有些不安,看看手裡那塊碎銀子,狠狠心道:「這點錢你也拿去買糖吃吧。這是我給你的,可不是不收你銀子。」他這一派向來是法不空施,必要收錢,雖然實際上一文錢沒收,這話還得說的,以示不忘祖訓。
這小道士一文沒留,不免有點心疼,但大方也大方過來,總不能反悔。他有點不太自然地道:「小保,你是吃了什麼中的邪?」
小保道:「我在後山玩,抓了一隻兔子烤著吃了,結果回來肚皮就痛起來了。」
高金狗道:「阿彌陀佛,那兒是個墳地啊,前一陣子孔得財還拖了三個死人去埋,你這小祖宗怎麼跑那兒去,嘴巴老這麼饞,老子非打爛你屁股不可……」
他也發現這小道士有些後悔,只作不知,一邊喋喋不休地罵著兒子。小道沒再說什麼,轉身向門外走去。高金狗千恩萬謝地送了他出去,臨出門時,那小道士忽然轉過頭道:「施主,你可知道毒龍潭在何處麼?」
高金狗一怔,道:「毒龍潭?沒聽說過了。」這辰溪縣方圓有數百里,又是崇山峻嶺連綿不斷,到處都是深潭巨壑,他也不知這毒龍潭到底在哪兒。這小道士也沒說什麼,轉身便走了。
高金狗千恩萬謝,待那小道士走遠了,他才一拍腦袋,高聲叫道:「對了,道長,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小道士轉過頭,笑了笑道:「小道無心。」
墳地雖然有些邪氣,時常會有野鬼遊蕩,但是上面長的東西也不會有什麼大礙,鄉民所耕的田間有時也會有一兩個墳包的,可是那個小保所中邪氣甚是厲害,決不會是尋常的妖邪,無心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好的辦法是到那裡看個究竟。
後山因為是一片義塚,平常也少有人來,雖然是秋天了,草還是很茂盛,遠遠地望過去,那片山坡上像是淹沒在草叢裡,坡上有一間東倒西歪的破房子,屋頂滿是瓦松,牆上的石灰也多已剝落,露出的磚縫裡長滿了細草。
他走了過去,剛到門邊,不由皺起了眉。裡面髒亂不堪,鬼影子也沒一個。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正待退出去,在門邊時一下站定了。門上原本也有朱漆,如今卻盡已剝落,兩個黃銅的門環都長滿銅綠,只有一小塊地方油光發亮,想必是常用手摸著的。在已經變成褐色的門板上,沾著幾滴烏黑的漬斑。他摸出腰間的短劍在門板上刮了些下來,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取出一張紙,將短劍擦淨了,又看看四周。這地方看上去也不像能住人的,桌上放著一隻空酒壺和兩隻髒碗,看樣子也有兩三天沒先過了,破床板倒在地上,一床被褥也髒得冒出油光。
住在這兒的那個孔得財多半也已經死了吧。那樣一個人,活著和死了,都一樣沒人關心的。
無心走出門去,看著外面的草叢。已是初秋,草葉有些發黃,不時有風吹過,捲得草葉左右晃動。像是被風吹縐的湖水。他歎了口氣,向前走去,可走了兩步,卻又站住了。
在他腳邊,是一隻死兔子。這兔子肚破腸流,想是被東西咬過,但身體卻絲毫不腐。他揀起一根樹枝,在死兔上敲了敲,「梆梆」作響,敲上去倒如一段木頭。
無心有些遲疑。他用樹枝撥開草叢四處看了看,才不過數尺方圓,他又發現了幾條死蛇和幾隻死山鼠,全是硬梆梆得像木頭一樣。他將樹枝扔了,不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