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萬萬沒料到會有這種事。那條蛇毒性極巨,雖然咬的只是指尖,但從傷口處隱隱有一條黑線沿臂而上,只怕馬上就要到肘彎了,他渾身也在剎那間便已僵硬,連舌頭也像是變成了一片木頭,週身上下,連腳趾都不能動了。幸好他一向精細,便是掀簾子時也已結了個手印,左手的兩指恰好指著肘彎,那道黑線一伸到肘彎處,便像是被什麼東西阻住了一般,再伸不上半寸,但他整個人也仍是動彈不得。
無心在他身後還在嘮嘮叨叨地道:「小和尚,其實做火居道士也不壞,葷酒老婆,那又算什麼罪過了,我老師跟我說修真只在修心,不在修形,白日飛昇修不到,修到元神出竅也不錯的。對了,小和尚你叫什麼?」
他說了半天,卻沒聽得他和尚回答,有點不悅,道:「小和尚,你架子大也不用大到這樣吧,我跟你說個半天,你理都不理我。和尚和尚,以和為尚,你打我一劍我也沒說你的不是,你……」
說到這兒,他突然已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對。那和尚本是背著他的,方纔已是好半天一動不動,便是架子再大也不至於如此,他就算真個無心也已發現情況有異。
他的右手伸到腰間,拇指輕輕一推,鬆了崩簧,握住了劍柄,左手中也不知怎麼一掏便有了一張符,輕輕一抖,那道符一下燃起,他左手五指一張一合,已將這團火揉在掌心,又輕輕在那和尚右肩一彈。和尚正在運功與蛇毒相抗,這蛇毒實在太厲害,他運足了勁力,只是將臂上的黑線逼退了半寸許,突然間肩頭一熱,只覺有一股力量傳來,混入他本身勁力中,那道黑線經不得如此大力,被逼得在向手腕疾退,「啪」地一聲,他指尖傷口處有一小團血塊被了逼了出來,一出傷口便成了一團黑霧,在轎簾上打出了圓圓一塊污痕。
這道黑線一逼出體外,和尚才長吁一口氣道:「總算沒事了。道友,多謝你。」
無心按著劍,眼盯著轎簾,神色仍是肅然,低聲道:「裡面是什麼?」
和尚道:「有條蛇。」
無心皺了皺眉,「鏗」然一聲,劍已出手,一劍將轎簾齊根削斷,那把劍又已極快地入鞘。出鞘到入鞘,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若是眼慢的,只怕連他如何出手都看不出來,他的劍雖然沒有大日如來金剛劍的無堅不摧,輕巧靈動卻遠遠過之。
轎簾輕飄飄落下,兩人一見裡面,不約而同向後退了一步。
裡面是個女子,身上被繩子綁著,嘴裡還塞著布,大約劉家買她來上供,怕她哭鬧,才綁好了送進轎子。在她脖子上,卻纏了一條黑白交錯的大蛇,一顆三角形的蛇頭正左右晃動,血紅的信子正不斷吐出,像是嘴裡冒出的一條小小火苗。這蛇纏著那女子的脖子,那女子也不知已是死了還是昏過去,一動不動。
無心小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山中有蛇蟲原也不奇,但這條蛇居然鑽到轎中纏著這女子,這副景像實在太過詭異。
和尚低聲道:「是蛇。」他一直鎮定自若,方才手指被蛇咬中也不驚慌,但此時聲音卻有些顫抖。無心也不在意,道:「廢話,我當然認得這是蛇。這是怎麼回事?」
和尚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她多半被下了禁咒了,只是我看不透那是什麼禁咒。」他踏上一步,那條蛇又是「絲」一下昂起頭,好像一根被壓緊的彈簧一下,隨時都會彈出來。和尚卻像什麼都沒看到,兩手結了個手印,大聲念道:「唵嘛呢叭咪吽!」
這是密宗六字蓮花珠真言,但是他剛念出,那條蛇卻像是吞吃了個雞蛋一般,身體猛地粗了一圈,那個女子本就被纏著脖子,現在被勒得更緊了,發出了一聲輕呼,無心也驚叫道:「當心,不要念了!」
和尚放開手印,頹然道:「不行,這禁咒太強,我解不開。」
無心將手搭在和尚肩上,小聲道:「讓我看看。」
他上前一步,打量著那女子,那條蛇見有人來,又是猛地抬起頭,吐著信子,隨時都會攻擊。無心看了一會,忽然笑了笑道:「她長得很漂亮啊。」
無心先前一本正經,和尚原本以為他是在察看這禁咒的破綻,哪知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他再不能犯嗔戒,也不覺有些生氣了,道:「你到底在看什麼?」
無心收住笑容,打量了四周,左手拇指掐著另四指的指節,也不知想些什麼,半晌,忽然道:「這裡有人布了螭龍咒。」
廟中昏暗無光,月亮也漸漸升起,但還不曾照到廟中來。和尚也看了看四周,只覺四周的黑暗中似乎有無數細小的眼睛正盯著自己,他心頭一凜,打了個寒戰,道:「螭龍咒?你會破麼?」
無心在地上撣了撣,忽然坐了下來,微笑道:「小和尚,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