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蘇晨時,顧梓言只有十二歲。
那是一個很糟糕的夜晚,黑壓壓的讓人難受。暗淡的街燈搖搖晃晃,街上來往的人很少,詭異得安靜。
顧梓言從孤兒院跑出來,身上凌亂不堪,頭髮亂糟糟的。只有一張清秀的小臉,乾乾淨淨,如同未被沾染的暗蓮,純黑色的瞳眸分外清亮。她邊跑邊思索應該去哪,才能躲過孤兒院管理員的尋找。
慌亂中她撞上一個人,至今顧梓言依然記得那張臉。密密麻麻的皺紋盤曲在那蒼老的臉上,因肥胖而囤積的肥肉油亮錚亮,整個人猥瑣得讓人噁心。
顧梓言害怕的向他道歉,想要逃開。
而方纔那個男子凶狠的抬起頭,猛的看見顧梓言的那張清麗臉,臉上露出猙獰的笑,不懷好意。他抓住顧梓言瘦弱的胳膊,不顧她的掙扎和呼喊,用力將她拖到馬路邊的草地上,狠狠的摔在地上。
顧梓言忍住身上的劇痛,虛弱的向後爬。原本乾淨的臉頰也沾染了污泥。
男子打了一個響嗝,慢慢逼近,最後抓住顧梓言那瘦小的身體,寬大的手掌欲撕開早已破爛的衣服。
顧梓言連聲喊道:「救命,救命。不要……不要……」聲音淒厲如鬼魅。心中的絕望如潮水般漸漸凌遲那虛弱的意識。
「放開她!」時至今日,顧梓言依舊記得那聲音,稚嫩卻清亮,有著不符合年紀的老成。短短三個字如救命的稻草般給了她希望。
男人一直未成功的征服,心中一片怒火,此時有人打擾,心情更加壞,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回頭看著站在草地上的那一對母子。 女孩瘦瘦小小,連大的女人也是一副蒼白欲倒的樣子,不由得冷哼:「我不放開她又怎麼樣?」
程緹惠從包中拿手機,淡淡道:「不然我就報警。」
「臭婆娘!」那男人站起身,衝到程緹惠面前,看見蘇晨小小的身子護在她的前面,不由得冷笑,「就憑你!」
在程緹惠拔電話那一刻,男人惱羞成怒,一把推開蘇晨,毫無任何預兆,重重甩了程緹惠幾個巴掌,「讓你管老子的閒事!」
血絲從口中緩緩流出,瘦弱的身子如秋葉靜靜倒下。
摔在一旁的蘇晨顧不得疼痛,立即跑在程緹惠面前驚恐喊道:「媽,媽,媽……」。
那男子似也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又怕一會警察到來,恨恨咒罵了幾句就灰溜溜的跑開了。
顧梓言忍住身體微微的發抖,她用衣服包住自己的身子,狼狽跑到蘇晨面前,連聲道:「快打電話,快叫救護車。」
那個夜晚,急診室的燈從未熄滅過。蘇晨因是家屬,被安排進了手術室。而顧梓言卻在走廊裡默默的等待。
空曠的醫院大樓。是夜,更添了一份沉重的氣氛。灰暗的白熾燈,冷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顧梓言木然的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目光呆滯得彷彿停止了呼吸。她就像被人遺落的洋娃娃,哀楚,漠然。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雙手輕輕的拍了拍他肩膀,她本能的抬頭,眼睛卻沒有任何焦距。
「這是給你的咖啡,暖暖身子」,蘇晨將一杯咖啡遞給她。
顧梓言本能的接過,燙熱的溫度讓她的思緒微微清明了一些,後知後覺問道:「你媽媽怎麼樣了?」
蘇晨的眼睛紅紅的,道:「已經脫離危險了。」
「已經脫離危險了。」只這一句,顧梓言原本緊繃的身體,在那一刻無言的放鬆了。她疲憊的暈了過去,掉落在地的還有那杯未喝咖啡。
朦朧中似乎有人在溫柔的說什麼,顧梓言努力的想聽清,卻只有聽到斷斷續續的話,她莫名的感到很安心,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病房點亮著微弱的小檯燈。顧梓言抬起手,努力的想撐起來身體,卻發現手酸酸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你醒了」?蘇晨走進病房,把手中的保溫盒放在桌上,熟練的拿兩個枕頭給顧梓言墊墊,讓她半躺著。
「好多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醫生說你太累,應該多休息。」
顧梓言眼眶一酸,張口卻不知說什麼。
蘇晨笑笑,從保溫瓶中倒出一碗雞湯,拿著小勺,柔柔道:「喝些東西吧。既然你沒力氣,那我餵你好了。」
顧梓言看著蘇晨舀了一勺湯放在嘴裡,輕輕吹涼,溫熱的湯飄忽著氤氳氣流。隱約間,她只看見那嬌小稚嫩的臉龐上瀰散著淡淡的溫情。
一碗湯喝完,似乎沒用多長時間。顧梓言覺得那湯就像波濤洶湧的大海在胃裡翻湧,掀起從未有過的暖意。
蘇晨收起碗勺,拿著保溫瓶,輕聲道:你想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我媽媽,一會再來看你。」
顧梓言傻傻點了頭,看見蘇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