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27日下午。
正廬療養院的院長徐農苗在辦公室裡接待了臨飛。
徐院長直皺眉頭,沒想到是個年輕人,心想這林伯元搞什麼名堂,也開始在為人走後門拉關係了?他在療養院干了快二十年,經常接待這麼年輕的「首長」,這真讓他頭疼。他讓臨飛先在沙發上坐著,直接撥通了三處的內線電話,林處正好接著。
徐院長在電話裡壓低聲音問:「老夥計,這次你沒毛病吧?什麼時候上我這來玩兩把?」
林處知道他想聽啥:「人是不是到了?那你可要盯緊羅,他可是我的寶貝,出了問題那可就是大事!一定要派最好的心理醫生給他看病,還有啊,這事只能你一個人知道。我拜託你了,老夥計!」
徐院長又問了一下:「你要不要讓他聽電話,你親自囑咐他一句?」
「行,你叫他聽電話!」林伯元很快應道。
徐農苗招手臨飛過來,然後板起臉把話筒遞過去:「電話!」
臨飛接過來一聽就知道是林處,神情立即肅穆起來,挺直腰說:「處長您好!我剛到。」林處說:「小子,你聽好嘍,積極配合治療,爭取早日康復,劉科長會經常過詢的,你可不要打馬虎眼!知道嗎?」
「是,處長。」臨飛的語氣有點軟蛋。
徐院長接過臨飛遞過來的介紹信認真地看了一遍就折好放進檔案櫃裡的文件夾裡,重新鎖好後,轉身對臨飛說:「把你的診斷記錄拿給我,我讓專家再跟給你複診一遍。」說完他又撥起了電話:「喂,我是徐農苗,你是誰?哦,小羅啊,宋護士長在嗎……哦,那你通知她馬上到我這來一下。」
徐院長接過臨飛遞過的文件袋,把裡面的診斷書拿出來一一仔細地翻閱著。這時,一個年約不到40歲的女軍醫走了進來,聲音不大但都聽得清楚:「報告!」
徐院長抬頭看了一眼,說:「你過來你過來!」他放下手中的紙,站了起來對她說:「宋護士長,這是北京來的臨飛同志,因特殊原因被安排到我們這來進行療養的,你看安排在哪最為合適?」
「這個……一分院的療養室只剩下一間規格不太好的,二分院和四分院都滿了。只剩三分院有一間,設備都是剛進去的,不過那間可是留給大首長……」
「那就送三分院吧,要象對待其他首長一樣護理好他,讓他的身體盡快得到恢復!這可是上面下得死命令!他可是北京來的,明白嗎?」
宋護士長表情挺嚴肅地點點頭。她看著高出自己一個頭的臨飛,第一印象就是這傢伙帥氣的不行,裡裡外外都透著雄性荷爾蒙,哪病了?宋護士長心裡有點哼哼,她伸手跟臨飛握手,微笑著說:「我姓宋,宋琪,是這裡的第一護士長,既然來到這,你就是個有病之人,既然是有病,那你就歸我管,在這裡你要服從安排,千萬……」
「我一切聽從您得安排!」臨飛沒見過這麼三八的女人,他趕緊抓住宋護士長的手握著。
「喲喲喲!你輕點,你當我是誰啊?下手那麼重!」宋護士長皺著眉,嘴角擠到一塊去了,臨飛趕緊鬆開手,瞇著眼睛笑了。
徐院長簽發了安排通知書,宋護士長帶著臨飛到三分院療養室。
說是療養室,那裡面裝修得像個五星級賓館,二室一廳,其中一間是專門用於治療,另一間是臥室。整套房家用電器都一應俱全,醫療器材也都是清一色從國外進口的。
臨飛把他的幾件簡單的行李放在客廳一角,走到涼台看起周圍的環境來。
陽台的對面是一道山梁,通體的樹木鬱鬱蔥蔥,又與鄰山相接,根本看不到頭,一管溪流從山間洩下,勢頭兇猛,站在陽台上也能依稀聽到水流與岩石的撞擊聲。
臨飛極目遠眺,有心胸霍然開朗的感覺。臨飛想,即來之則安之吧,好好接受治療,沒準自己真是病了——神精神!呵,自己怎麼就得了神精病呢?
臨飛不由得苦笑一聲,有沒有搞錯!
門口幾聲悶響,有人在敲門。臨飛見門本來就是虛掩的,而宋護士長正在幫助整理客廳,便沒理會,只是用心留意著。他忽然對下面半山腰的一座像似寺廟的建築發生了興趣,依在欄杆處細細地打量著。此時,耳朵邊聽到似是黃鸝鳥般發出的聲音。
「護士長,你找我?」
「小何,以後這位首長的生活及護理就歸你了,你要認真負責地照顧好首長,知道嗎?」宋護士長把裡外都歸置了一遍,走到何護士面前把任務交待了一下就出去了。
小何怯生生地走到靠陽台的門邊,輕啟朱蜃:「首長好……」
一直在側耳細聽的臨飛聞聲轉頭,小何立即掩嘴「啊」了一聲,就毫不掩飾自己的感覺,失聲道:「首長這麼年輕啊?」
臨飛也是吃了一驚,面前站著的這個女護士簡直就像是從畫中跳出來的一般美麗,清純,無論是身段還是臉蛋都無可挑剔,白色的護士服裝襯得她就像是一尊聖潔的雕像。臨飛以為自己真的是有病了,竟在大白天產生了幻覺,他急忙轉頭看對面山嶺的綠林,一切依然。這種感覺在他第一次見到海棠花時也是這樣。他想立刻進屋內去適應一下,何護士正站在門口把道給堵了,她見狀急忙往旁邊閃去,卻不想還是和與她同樣反應的臨飛撞了個滿懷,她整個兒窩進了臨飛寬大的懷裡。
「呀!真是!」小何臉蛋頓時羞得通紅,像綻開的牡丹,她趕緊躲離了臨飛的胸膛,向一邊跳去,臨飛也像是犯了大錯的人一樣嘴裡不停叨咕:「對不起對不起!」就擦過小何的衣裙直往客廳的沙發走去。
小何稍整了整有點亂的頭髮,又扶正護士帽,調整情緒後走到沙發後面,對背著她不吭氣的臨飛輕聲說:「首長,我……」
「別,別別,你別一口一個首長的,叫得我渾身起疙瘩,我叫臨飛,你叫我小臨好了。」臨飛急忙從沙發上站起來聲明。
「您不是北京來的首長嗎?」小何有點奇怪地問。
「是從北京來的,但總不會是個人從北京來就是首長吧?這你還不明白?我是……」本來他想說是因為他的職業,需要他來靜養一段時間的,至於什麼職業當然不能說了,想她們也是不好問的。誰知小何竟似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我明白了,你是中央哪個首長的公子哥吧?又是關係戶!」
看著她這麼天真的樣子,臨飛有點哭笑不得,心裡說:就算是關係戶,可怎麼說得這麼直白啊?連個彎都不拐的!他馬上便就坡下驢地說:「就算是吧?你是不是很反感啊?」
小何眨了眨眼睛說:「你說呢?」
臨飛突然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一絲不屑的光芒在自己身上掃過,這令臨飛多少有點意外,就問她:「我剛才聽宋護士長叫你小何,那你是姓何啊?哪年的兵啊?」
何護士說:「兵?這裡誰都是兵,就我不是,我是這實習的!」小何一改剛才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神情,口齡伶俐起來,一邊還漫不經心地在沙發邊上拍著沙發的皮背。
「哦,這樣啊,那你業務水平如何呀?」臨飛忽然板起臉嚴肅地問道。
「水平?那要看如何發揮了,一般真是有病的人我肯定能治好,那要是一個公子哥仗著權勢走關係跑到這裡來混吃混喝不幹好事,那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會把沒病的也會整出病來的!你說是吧?」
臨飛聽得一點不糊塗卻又有點犯糊塗:「什麼意思啊?你以為我是走後門來這的?」心裡想她們肯定是把他當成關係來對待了。
「難道你不是?」護士覺得有點不對頭了,但還是沒轉過味來。
「不管是不是,我可是花了錢來療養的,你操這個心?」臨飛心裡有底,又覺得她很有趣,就故意逗她說話,她的聲音真得是很好聽,又脆又香的,他從沒聽見有哪個女人說話這麼讓他醉心歡喜。看來還是來對地方了。
「我跟你實說了吧,這不是一般人可以來的,這裡都是上了年紀的大官,要是看見有你這麼個人成天在這晃悠,讓人把你告了,那不影響你家的前途?這還不算,你還讓我們院長跟著你受累,你要是又在這得罪了誰看不把你跺了餵狗!所以說,你要真得是走後門拉關係來的就趁早走人,不然我可真是會把沒病的人給整出病來的。你這號人栽在我手裡的多了!哎,聽了我說了這麼多,你是不是還打算試試?」小何瞇著眼,開始半真半假地有點不客氣了。
「你叫什麼呀?」臨飛依然不生氣,仍跟她聊著,能跟這樣的女孩聊天有時也是種幸福。
「何茹,你叫我小何吧。」何茹眼直直盯著臨飛,心裡一時沒了底,她見面前這個帥哥似乎對她說的話一點不在意。
何茹忽又說:「不過你還是別知道我叫什麼吧,因為你以後沒機會見到我的。」
「為什麼?」臨飛以為她就要調走了,心裡隱隱有點失望。
「因為你就要從這裡……馬上離開的,離開了自然就見不到我了,還有這裡所有的人,是不是?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吧?」何茹越說越離譜,越說越不著邊際,她是想發點狠,把他嚇走得了或者說氣走得了。
臨飛覺得應該跟她正經談談:「這樣吧,不管這是你們對付高幹子弟的辦法呢,還是變相抵制腐敗,我是很欣賞得,本來我……」
「小何,小何!」門口出現宋護士長,她表情有點焦急地樣子。
「啊?護士長。」何茹看向門口,再白了臨飛一眼就扭身走出去,嘴裡還邊說:「我看你還是趕緊收拾……怎麼了?護士長,我這裡快……」
「你出來一下!」宋護士長一邊向何茹招手,一邊又滿臉笑意地對臨飛打招呼。
臨飛見她們在門口消失了好一會兒不見進來,就轉身進了臥室,脫了鞋橫躺在床上又蓋了條軍毛毯,從來沒躺過這麼鬆軟舒服的床。
「累嘍!」臨飛心裡這樣想著,就睡了過去,第一次這樣安安心心地睡。
護理室裡,宋護士長在細細地問何茹剛才都跟臨飛說了什麼,開始時何茹還眉飛色舞地說她快把這個高幹子弟給打發了,到後來見宋護士長臉色都白了,便忙問:「宋姐,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宋琪擺擺手,在空地上來回走了兩個圈,才說:「唉,這回是我們搞錯了對象,他真得是首長派來療養的。」
「是啊?哪個來的人不是什麼首長派來的?來這不就療養嗎?」何茹覺得宋護長說得有點奇怪。
「唉,不是那個意思,他是首長派來的……」
「啊。」何茹點點頭,感到護士長的舉動既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
宋琪也覺得自己腦子有點短路,又閉眼又搖頭的,晃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是真療養,人家是國家功臣!」
「啊?!」何茹睜大她那雙妙目,腦子一片空白。
宋琪拉著何茹的手,急說:「走走走,我們到院長那去跟他講明白,不然他發起脾氣來,我們日子可不好過了。」
徐農苗送走臨飛,正覺得計時又接到林伯元打來的電話。
在電話裡,林伯元鄭重地告訴他:「老徐啊,人我可是交給你了,你要跟我看好了,一定要再複診一遍,他可是我的命根子,我的寶貝啊。」
徐農苗不以為意地說:「老同學,剛才我知道你不好說,現在他走了,你告訴我:他是哪家的公子高幹哪?不是我說你,這麼多年了,沒想到你也會曲線運動啊?」
林伯元一聽不對勁:「我說,你吃錯藥了?你說什麼呀?什麼曲線運動?」
徐農苗說:「你是不是想巴結哪個領導啊,竟往我這送浪蕩公子,你還嫌我這不夠亂是不是?」
林伯元火了:「徐農苗,你個老王八蛋!臨飛他可是一級功臣,是特勤處的優秀特工,這次在執行國外任務回來檢查到他狀態不太好,部裡特定要他休息一段時間,我才想到把他送到你這來療養,這樣我放心一點。你是怎麼搞得?你怎麼會這麼想啊!我林伯元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往你那送過烏七八糟的東西!」徐農苗握著話筒當時就怔住了,電話裡又傳來林伯元的聲音「……徐農苗啊徐農苗,你可真是個老糊塗啊,你把我當什麼人啊?我告訴你!你要是把我的人搞壞了,你就別怪不念同學之誼,我非把你從這個位置上擼下來送軍事法庭不可!」說完就怒氣沖沖地撂下電話。
徐農苗握著話筒發著愣,汗也下來了。林伯元雖然不是他的直接領導,但人家官至三級,是大幹部了。當然,他們也是同學,就因為是同學的關係,所以有時林伯元來這時,他們之間還是很隨和的,這次這麼認真地為一個部下打電話來,足見這個臨飛在林伯元的眼裡非同小可了,是一般人不能等同的。他有點後悔自己這段時間是趕人趕出了甜頭,差點就要惹出禍端來。
他急忙打電話通知宋琪,這麼一講,宋琪也慌了,徐農苗還沒把話說完,她就轉身衝出去了。
徐農苗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干呢?
近三年來,正廬療養院不斷地接待過好多這樣通過關係來療養的高幹子弟,這些人除了會吃喝玩樂外,還又嫖又賭的,搞得正廬烏煙瘴氣!可徐農苗拿他們沒辦法,他們都是北京的大戶,背靠很硬的,他徐農苗得罪不起,只好當神仙供著。可後來發展到這些高幹子弟不干人事,竟然在療養院內勾搭女護士,每年都有幾個護士為他們懷了身孕,處理的結果就是做了人流後再都開除軍籍提前退伍打回老家去。直到去年有一個剛從醫學院轉來的學生在這裡實習,讓一個北京某副部長的兒子給強姦了,那個女學生覺得丟不起這個臉,就在夜裡跳了如琴湖自殺身亡。雖然上面宣稱這個高幹子弟被法辦了(誰知道是法內辦了還是法外辦了),但都激起正廬療養院職工和作為一院之長徐農苗等人的無比憤慨,面對腐敗,他陳書上告,卻一直未有著落,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他便指使工作人員想辦法擠走那些到這來惹事生非的公子浪哥。這招還真靈,一開始就趁那些年輕子弟還沒落穩腳跟,在不瞭解這裡的情況下,護士們就給他們一頓摸不著頭臉的猛轟,還專派長得最漂亮的女護士去趕,這樣讓那些公子浪哥當作美女的面不好發作,都誤以為這裡的美女原來竟是些潑婦、大辣椒!這漂亮的都如此,那難看的女護還不定怎麼著呢!結果還真有愛臉面的公子哥一氣之下離開正廬住別的賓館或招待所去了,就是沒被趕走的至少也會老實起來或有所收斂,但最後還是扛不住護士們的「冷血」侍候也走人了,打那後正廬還真沒發生什麼亂子。這很讓徐農苗高興,頗以為得計!再也不用侍候這幫狼人,自己也不用承擔腐敗的責任。那些跑到他這來告狀的人不是因他正在診病,就是陪首長上山看風景去了而遭到拒見,最後不了了之。
今天在辦公室,當臨飛一進來,徐農苗就腦子裡想著臨飛等會兒是如何灰溜溜地自個兒走的情景,心裡還挺高興,卻沒想到還會接到林伯元親自打來的電話,才知道自己這次是真搞錯了,他如何不著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