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這樣軟弱可欺的人嗎?
亦知垂眸,纖長的手指緩緩的撫過冰冷的刀身,反射出一片雪光,落在她清透的眼裡,一片冷酷狠絕。
花睿,樓主,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知道,小看我亦知,是要付出代價的。
眼底冷光一斂,手中刀一轉,便消失了蹤影,彷彿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般。
淡淡一笑,亦知掀被下床,看了一眼四周沒有找到給她準備的衣衫,也不介意,轉身走了出去,來到側殿。
側殿燭光暗搖,暖爐融融,育嬰室溫暖如春,讓亦知不覺心柔軟了下來。
越過打瞌睡的宮女和奶娘,亦知來到搖籃前,低下身子看著襁褓裡粉嫩可愛的嬰孩,心化成了一汪水。
好久不見她的燁兒了,她的燁兒又長大了好多呢。
伸出手去想撫摸他柔嫩的臉,卻在即將碰到的時候停住了。她的手有些涼呢,要是涼了燁兒怎麼辦?
不過不要緊,就是這樣看著她的燁兒,也很開心啊!
可是,眼淚怎麼不知不覺的就落下了呢?
燁兒,原來我這樣想念你啊,你是不是也很想念娘了呢?
昏睡的這些天,她不是一無所覺的,她的神志一直都清醒著,她可以清醒的感覺到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她們在說話,她們在照顧她,她們在為她而難過,她們一遍又一遍求著她快醒過來,她們甚至將燁兒抱到她身邊,讓她聽他的哭聲,她心很酸,很痛,卻一次都沒有醒過來。
燁兒,你會怪母親嗎?
母親的心,很痛,很痛,你知道嗎?
熟睡的嬰孩像是回答亦知的問題一般,嚶嚶的叫了兩聲,還扯開一抹可愛的笑容,好甜好甜。
「好燁兒,沒有父親,母親也會好好的照顧你的,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吧!」亦知不由得笑了,輕輕的將孩子抱了起來,用大裘緊緊的將他包住,轉身向外走去。
「什麼人?站住!」巡邏的侍衛看到長髮披散,只穿單衣的年輕女子抱著孩子走過皇宮,不由得大驚,連忙拔出佩刀,團團圍了上來。
亦知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只小心翼翼的抱著燁兒不讓他被風吹了,逕自往前走。
「站住!聽到沒有?」正對著的一個御林軍見亦知大搖大擺的闖過來,不由得橫刀攔在亦知面前。
彷彿沒有看到眼前的刀鋒一般,亦知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領頭的小隊長見狀,不由得心怯了幾分,一把將攔在前面的御林軍拉開,以免刀鋒傷了她。敢在皇宮如此囂張,要麼位尊權重,要麼就是身手了得,他可不想糊里糊塗的就把小命給送了。在皇宮這種地方辦事,還是機靈一點好。
不過也不能夠讓她就這樣離開,小隊長上前一步攔在亦知面前,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深夜在此?」
哪知亦知根本就不買他的帳,不言不語,逕自往前走。
小隊長不由得怒了,嘩的一聲拔出刀來,喝道:「來人,有刺客,把她抓起來。」
「是!」當下那些御林軍一擁而上,便要抓亦知。
「哇哇~~」甜睡中的孩子被驚醒,不滿的哭了起來,亦知目光一寒,抬頭看向那小隊長,冷喝一聲:「退下。」
那小隊長這才看清楚亦知的臉,不由得大驚,連忙跪下:「屬下參見貴妃娘娘!」
其他人一聽說是貴妃娘娘,頓時駭白了臉色,齊齊跪下。
「怎麼回事?為何如此吵鬧?」白影一閃,水溶溫潤的聲音傳來,卻在見到亦知的那一刻呆住了:「貴妃娘娘?」
亦知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低頭哄著哭泣的孩子,一邊往前走去。
「貴妃娘娘,你,你醒了?」巨大的歡喜讓他忘記了所謂的君臣之禮,也不記得眼前還有眾多御林軍,就這樣將她緊緊的抓住了,上上下下不停的看著她,不敢相信她就知道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痛。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度?亦知輕輕皺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掠過他的手,最後冷冷的看著他。沒有一絲表情,沒有一點溫度,沒有一言半語,就這樣,安靜的,冷漠的,看著他。
這個男人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的,這些天來,他每天都會來看她,不說一句話,只用那樣深情而哀傷的目光看著她,她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但是,那又如何呢?
花睿也說愛她,可他對她做了什麼?
嘴裡說著愛她,卻做著讓她痛不欲生的事,這樣的愛,她一點都不稀罕,也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在自己身上。
從今以後,她再不委曲求全,她要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誰,也不能勉強她,傷害她。
那冷漠的目光就像冰水一樣,從頭淋下,讓他冷了個徹底,也瞬間清醒過來。訕訕的收回手,水溶斂起受傷的眼神,動了動嘴角,扯開一抹笑,很溫柔:「娘娘,您醒了?」
亦知不理他,越過他逕自離去。
冷冷的風吹過,水溶滿心的苦澀,更多的卻是心疼。以前的寧錦兒對人也是冷冷淡淡的,卻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像一塊堅冰,渾身散發著寒氣,拒絕著任何人的靠近。
她醒了,卻,將自己的心門緊緊的關上了。
將圍聚過來的御林軍打發走,他急急的趕上亦知,這才發現,她竟然只穿著單衣,一下子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氣怒,忍不住衝著她吼起來:「混帳!你不知道夜裡多冷嗎?為什麼連件外套都不穿就跑出來?要是著涼了怎麼辦?要是再病了怎麼辦?你——」
厚厚的大衣還帶著他乾淨清新的味道,暖暖的包裹著她。亦知看著神色慌張氣怒心疼的水溶,冰冷的心,忽地有了些暖意,很快又被夜風吹散,她冷聲喝道:「閉嘴。」
懷裡剛剛哄下的孩子再次被他的獅子吼驚嚇了,哇哇的哭起來,亦知心疼不已。
水溶始料未及,怔了怔,這才回過神來,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不由得手腳無措:「那個,對不起,我不是——」
水溶苦笑著看那遠去的身影,歎息一聲,撿起滑落在地的大衣,快步走了上去,溫柔的替她披上,柔聲說道:「夜裡冷,小心著涼!」
即使她是一塊堅冰,靠近就會被凍死,他,也絕不會放棄想要守護她的心意。
亦知微微的頓了一頓腳步,又繼續往前走去,那一瞬間的感動雖然短暫,卻還是被水溶細心的捕捉到了,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娘娘?」和陽宮守夜的小太監前來開門,睡意未消,驟然見到亦知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一會才猛地睜大眼睛,一臉的不敢置信:「娘娘,真的是您嗎?您醒了?」
亦知不說話,身後的水溶微微一笑,說道:「是的,娘娘已經醒了,你們趕緊收拾收拾,準備好伺候娘娘。」
「是,是,我馬上去準備。」那小太監又驚又喜,再也顧不得禮儀,邊往裡跑邊喊,聲音裡帶著哽咽:「春桃姑姑,春桃姑姑——」
「作死了嗎?半夜三更的,鬼吼些什麼?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頭。」春桃被吵醒,一邊悉悉索索的穿衣一邊罵道。
「春桃姑姑,娘娘,」小太監哪裡還顧得上害怕,激動的說道:「娘娘醒了,娘娘回來了!」
「什麼?你說什麼?娘娘醒了?娘娘回來了?在哪裡?啊,娘娘,真的是您?奴婢不是在做夢嗎?真的是您嗎?娘娘,您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嗚嗚!」春桃聞言連鞋子也來不及穿就跑了出來,一見到亦知就撲了上去,眼淚像水龍頭一樣嘩啦啦的打開了。
亦知感覺得到她的真實情意,心不由得也有些熱熱的,從來沒有想到過,竟然也會有人為她歡喜得落淚,真心真意,在這宮裡。
「好了,春桃姑姑,外面風大,不如先進屋裡再說吧。」水溶知道亦知不會出聲的了,微笑著說道。
「看我,一高興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幸虧水大人提醒。」春桃聞言連忙抹去臉上的淚水,伸手去扶亦知,卻發現她身上的衣服是如此的單薄,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呼天搶地:「天啊,娘娘您怎麼只穿這麼一點衣服就出來了?夜裡這麼冷,您的身子又是這麼單薄,要是凍壞了可怎麼辦才好?那些小蹄子都幹嘛去了?怎麼能夠讓您就這樣出來了呢?要是您有什麼事,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們。來人,快點把娘娘的那件狐皮大衣拿來。你,快點去看看暖爐裡的碳夠不夠,再加一點,你,趕緊去準備一碗薑糖水過來……」
春桃一邊咋咋呼呼的罵著,一邊指揮著眾人,一時間和陽宮裡一片慌亂。
「娘娘,您暖和些嗎?」有小宮女將亦知的狐皮大衣送了過來,春桃連忙給她披上了,轉頭看到水溶,不由得大喜,連忙將他拉過來:「水大人您在就好,趕緊給我家娘娘看看,到底有沒有著涼,要不要緊?」
水溶還沒有說話,亦知已冷冷出聲,「不必。春桃,閉門,送客!」
眾人聞言不由得呆住了,水溶更是黯然,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不歡迎自己。
「娘娘?」春桃終於回過神來,看了看尷尬的水溶,小心翼翼的看著亦知,正想說些什麼,卻被亦知打斷了:「沒有我允許,任何人也不許進來。記住了,任何人。」
燈光下,女子絕美的面容一片清淡,清澈的眸光堅冷如冰,渾身上下散發著足以封凍千里的寒氣,春桃不由得打了個顫,低下了頭:「是,奴婢遵命!」
「水大人——」春桃抱歉的看向水溶。
水溶看了看亦知消失在轉角的倩影,輕輕搖頭:「沒事。你好好看著她,要是發現有什麼不妥,馬上命人來找我。」
「謝謝水大人。」春桃很感激。看人家水大人多有風度,即使被主子如此不留情面的趕出去,卻還保持著風度,還一心為主子著想。
水溶搖搖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房門緊閉的寢室,暗歎一聲,轉身離去。
「娘娘,」春桃送走了水溶,回到寢室,看著抱著孩子來回走的亦知,眉眼間有一種熟悉的溫柔,懸著的一顆心才稍稍鬆了些,輕步走過去,「娘娘您不要著急,皇長子應該是餓了,才會哭得如此厲害,奴婢已經命人去將奶娘請過來了,一會就該到了。」
亦知低頭看著哭泣的孩子,不由得有些愧疚,她身為母親,本該親自哺乳,可她多時傷病在床,此時卻是一點一滴都沒有了。
這邊亦知還沒有等到奶娘到來,倒是等來了花睿。
花睿在聽得亦知醒來的消息,驚喜萬分,還沒有聽完宮女的報告,就逕自往養心殿飛掠而去,哪裡知道撲進寢室卻發現寢室早已空空如也,而側殿那邊也傳來喧鬧聲,一問才知道燁兒竟然不見了。
一聽到連燁兒也不見了,花睿又驚又駭,以為亦知帶著孩子逃跑了,當場大怒,將養心殿眾人全部打入死牢,匆匆帶人尋了出去,卻在半路遇到先前與亦知發生誤會的御林軍,這才知道亦知已經回到了和陽宮,當即馬上就飛奔過來。
哪裡知道他剛一到來,就吃了有生以來第一頓閉門羹。
和陽宮的大門緊鎖,連叫都不肯開門,只說貴妃娘娘有命,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許進去。
花睿的臉色當場就青了。從來都沒有敢如此藐視他,竟敢讓他吃閉門羹!
緊跟其後趕來的許公公等人更是一臉的驚駭,這些狗奴才是不是嫌命太長了,竟敢違抗皇帝的命令。
其實他們也真冤枉了和陽宮的人,就算是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違抗皇帝的命令啊。只是亦知暗中點了那些守門太監的穴道,又警告身邊的人,誰敢去開門,當場處死。
違抗皇帝的命令是死,可是,眾人看著眼前那個一臉淡然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一股寒氣從心底冒出來,讓她們無端有一種錯覺,如果違抗眼前這個女人的命令的話,一定會死得,很慘很慘的。
而門外花睿的臉色已經鐵黑,任誰都知道,現在的他,很生氣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