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把人安撫好了。」黛玉笑看著面前筆挺站立的俊俏兒郎,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弟弟,從小花費無數心血,終成良才。
賈環在黛玉面前卻不甚恭敬,也不甚威嚴,只管抬了腳,自己就做到了黛玉的下手方,笑道:「林姐姐,你何苦作弄她,嚇得不輕呢。」說罷抖了抖自己的袖口,故作無奈道:「瞧瞧我這一身衣,還是前日林姐姐才遣人給我新作的,如今都被她給哭壞了。」
「竟哭的這般厲害,難怪咱們的環三爺心疼,都找到我這裡來了。可是抱怨我怠慢了你的心肝寶貝。」黛玉不理會賈環的樣子,埋怨道。
賈環登時整了面容,神色很是認真,「林姐姐,你是我的姐姐,這世上最親最近的人了,你做的什麼事,我都知道是為了我好的,若水她,不過是小孩心性,不知道分寸,我代她給賠罪了。」
黛玉看著賈環的樣子,慢慢收斂了笑容,亦有極多感歎,「環兒,你如今也是大人了,也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林姐姐不能永遠護著你,目所及之處,並不能窺見全貌,耳所聞之聲,亦有可能是擾人之音。你成親之後,有自己的府邸,有自己的福晉,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你必要能穩得住心,端得住身,切不可因個人情感而貽誤社稷!」
賈環站起身,行禮道:「環兒謹記林姐姐教誨。」
黛玉便笑了出來,道:「說來也是我太擔憂了些,皇上和十六爺都說你如今的進步頗大,許多事情自己拿捏得極好,可總是擔心你走錯了路子,朝政之事太過複雜,一個不經心,恐怕就是大禍,你和安兒,總是我心裡的一塊石頭。可看著皇上每日忙碌的樣子,要我徹底放你們兩個逍遙去,又確實開不了口。」賈環素來知道黛玉疼他和林黛安如同親生的骨肉一般,不像一般的姐姐,只是從來沒想到黛玉竟是日日都在惦念著他的。想到年少時被人欺侮的日子,想到黛玉為了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不禁眼眶有些發紅,走了幾步,站定在黛玉的面前道:「姐姐別憂心,環兒會好好保重自己的。」
黛玉也是見到一手帶大的弟弟就要成親,有些兒女初長成的感歎,此時方才發現自己有些過了,連忙拍了拍賈環的臉頰,道:「好了好了,原是我說多了些,不過若水的那個性子,還是要磨一磨,不能盡縱著,否則日後如何和那些世家貴戚們打交道,可不吃虧死了,總不能日日都找你哭一場,你再來我這裡求恩典。」
賈環便有些滑頭的笑了笑道:「這些事情,我是不管的,林姐姐想怎麼磨礪她,盡做就是,我已跟她說了,規矩什麼的,是非學不可的,不可偷懶。」
黛玉聽完,橫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打量我不知道,你不過就是仗著我不會下狠手,也罷也罷,這些事情我都給你兜攬過來,只是有一事,還需你做個解決,既然是你留的風流債,我總不能為你做主。」
賈環聽了這話,頓時不明所以,連連喊冤道:「林姐姐,我素來聽你的話,不肯輕易在外招惹女子的,即便是當初珍大嫂子說我懂人事,要給我尋個通房丫頭,我也是沒答應,隨便找了個清倌了事,你可不能信別人的胡話。」
黛玉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的,你見了人,說明白了,我再決斷。」說罷,再不理賈環,只是拍了拍手,一直侍立著的雪痕便捂嘴一笑,出去了回轉之後,身後就多了個打扮俏媚的少女。而雪鷺則是往了兩一個方向,出去了卻一直沒回來,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然而,賈環看了那女子,卻是有些不敢置信,轉瞬,臉上便陰沉了幾分,冷冷道:「吳夢華,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在林姐姐面前胡謅!」
吳夢華本是滿腔笑意和喜悅而來,乍一見賈環,竟是比當初在江南的時候更要丰神俊朗幾分,正待行個剛學來的宮禮,哪知道兜頭一盆冷水就潑了下來,叫她好不委屈和錯愕。
「環三爺,您……」
「放肆,環三爺也是你能稱呼的,你該叫我的爵位!我是侯爺,只有我的包衣奴才,我的近侍,才能如此稱呼我,而你,如今不過是罪籍賤婢!」賈環不假辭色的厲聲呵斥,心中卻略略有些明白為何黛玉會把吳夢華叫來,暗叫無奈之餘,也只得做他該做的事情。
「罪籍賤婢。」
吳夢華不敢相信的看著冷漠的賈環,喃喃自語了兩聲,神情恍惚。
「哼,你當然是罪籍賤婢,擅自越獄,居然還敢騷擾爺未來的福晉,如今又在當朝御妃娘娘面前胡說,竟然敢說自己和爺有牽扯,你可知道在御妃娘娘面前撒謊,乃是誅九族之罪,非議皇親,亦是株連大罪。吳夢華,你吳家已是滿門下獄,難不成,你還想讓你吳家連旁支庶族也留不下一根根苗!」
吳夢華卻似完全為聽到賈環說的那些事情,只是抬了頭,看著賈環,癡癡的道:「我哪裡比不過她!我是嫡女,我是舞家最有才氣的女子,江南一代,誰不知道我的才名,你不是最聽御妃娘娘的話,那你就該喜歡我這樣的女子,而不是吳若水那個前朝後裔的賤種!」
隨著吳夢華的話音落下,後殿裡面乍然傳來一聲巨響,黛玉朝後面看了看,嘴角卻露出一絲笑容,似乎什麼都沒聽見一般,繼續看著眼前的場景。
賈環怒火中燒,嫡女,嫡女,這可是他心中的隱痛,當初的賈寶玉,不就是因為和他的出身不同,所以才……何況這個女人居然敢把他對林姐姐的一片親厚只一萬想的如此不堪!他是尊敬林姐姐,依戀林姐姐,可那卻是一種亦姐亦母的情感,如何能與男女之情相提並論!
「嫡女,那可是爺擔不起你的厚愛了,爺當年也是庶子出身,最是喜歡和庶女打交道,而且……」賈環緊走了幾步,卡主吳夢華的下巴道:「你算是什麼東西,膽敢於林姐姐比肩!真是不知好歹。」
吳夢華滿懷希望而來,卻遭此待遇,自然滿腹恨意,切齒道:「你取了吳若水那個賤人,她給你生下的兒子,也是有前朝血脈的賤種,你必會後悔,御妃娘娘已經說了,只是拿你顯示大清的風度,是要你去聯姻的,你也不過是一個蠢人!」
「閉嘴!」賈環青筋暴跳,他從不親手打女人,此時卻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吳夢華的臉上,看到吳夢華鼻青臉腫的樣子,賈環恨恨道:「你在林姐姐面前胡謅,說爺和你有關係,爺今日就給林姐姐一個臉面,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前告訴你,爺要的從來就是若水,吳若水,有前朝血脈的吳若水,在殺手閣做殺手的吳若水,敢跟爺吵架的吳若水,而不是你這個自以為是,蛇蠍心腸的嫡女吳夢華。」
賈環死死卡住吳夢華的下巴,逼她抬頭看著自己到:「你可聽清楚了!」
而在此時,後殿之中漸漸響起了嗚嗚的哭聲,黛玉眼睛中亮光一閃,已見兩個人影撲出來,一個正是若水,另一個,卻是若水的親娘,七夫人。
若水本是想要拉著七夫人,豈料卻被她一道帶了出來,見到賈環回頭看她,想到方纔那些擲地有聲的話,臉上暈起一片嬌羞,秀氣的眉眼中,滿是待訴的情意。
「娘娘,娘娘,賤妾知道錯了,不該以小人之心,時時刻刻揣度著您和侯爺的意思,生怕別人抖出若水的身世,卻去強求侯爺違背國法,救下吳家滿門。」
七夫人不住哭泣,她是真的知錯了,要若水救吳家,除了因為少女時的一點情懷,更多的卻是當年她為愛嫁入吳家的時候,原本該是平妻,可吳家大夫人卻意外知悉了她的身世,乃是前朝的郡主。迫於無奈,她自請做了小妾,誰又知道,她這些年,始終過得惴惴不安,哪怕大夫人給她暗地裡使了許多袢子,她也只能忍著。
太過瞭解大夫人的心機,唯恐她魚死網破之餘,選擇抖出秘密,也要拉自己和若水陪葬。她自己卻罷了,活了這麼些年,早已經心如死灰。可是若水,眼看著就要過上真正的好日子,哪能就這樣毀掉。
原以為這位環三爺提親來的蹊蹺,必不會有多少神情,再者當初自己的那段感情,何嘗又不是驚心動魄過,最後還不是輸在了利益前途面前。七夫人唯恐賈環對於若水也是如此,所以才守著那個秘密,苦苦為難自己。沒想到,這個最重的心結在賈環看來,卻是如此不堪一提,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黛玉看著面前哭哭啼啼的七夫人,再看看若水滿目的柔情,心知終於達到了效果。
兩個人的姻緣,終是要彼此愛慕才能幸福,一個人的苦苦籌謀,也不過是白費心機。她特特安排若水和七夫人來聽到這一番話,從此,七夫人不會再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隔閡,若水,也不會再有它念,如此,方能圓滿。
「起來吧,夫人原本姓趙,也是有了品級的人,我如今就稱呼你一聲趙夫人吧。」
黛玉給雪鷺使了眼色,雪鷺便上前扶起了七夫人和若水。
黛玉看著她們母女,溫文一笑道:「趙夫人,說來,你我已是姻親,你還是長輩,今後見面,實在不必行此大禮,也不必這般拘束。」
趙夫人見黛玉對她這等寬厚,忙抹了淚口稱不敢。
「你和若水的身份,別不說是我,便是皇上,也是知道的,原也知道這是您的一個心結,只想著日後尋個合適的機會再來解開,卻沒想到您的處境,這裡,是我沒考慮周全,給您賠罪了。」
黛玉雖是賠罪,可以她的身份,七夫人如何敢受,忙站起身,行禮賠罪。
黛玉抬了抬手,止住七夫人的話,看著賈環和若水彼此凝望的表情,心中一動,笑道:「按理來說,若水出嫁之後,您實在不能在侯府中住下的。所以我做主,另外賜了您宅子。」
若水聽見這話,手心就不由得攥了攥,緊張的看著賈環,目光中滿是哀求之意。黛玉瞧見,只做不知,低著頭品茗,耳中聽著七夫人說的不敢違背朝廷定例之語。
賈環看到若水這樣看他,想到若水已經失去家人,七夫人也有些年歲,一個人住在外面,難怪若水擔憂,便上前道:「林姐姐……」
話還未說,便被黛玉瞪了一眼,嗔道:「怎的,方纔還說最聽我的話,現下被若水一看,就忍不住要向著未來的福晉了。」
被黛玉如此直白的揭破,賈環和若水兩人都覺得臉上有些熱勁,好在賈環皮厚一些,乾脆道:「林姐姐既然知道,就成全我了吧,我娘在府中也是難過,莫不如讓岳母和她一處作伴去。」
若水見黛玉仍是在沉吟,一個猛子扎到黛玉面前跪下,道:「娘娘,若水知道今日之事做錯了,平日行事也多有莽撞,今後必會好好學習禮儀規矩,聽娘娘的教導。只求娘娘看在我娘如今孤苦無依的份上,就讓她跟我在一道居住,也讓我盡盡為人子女的孝心。」
說罷,就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賈環心疼若水跪在冰涼的地板上,對著黛玉擠眉弄眼,喚道:「林姐姐。」語意中滿是懇求之意。
黛玉便憋不住笑出聲來,對著左右道:「瞧瞧,我這弟弟也就是話說的好聽,指不定哪日娶了媳婦就忘了姐姐,罷了罷了,人家願意養著岳母,討福晉歡心,我何苦做這惡人。」
若水被這話騷的面色通紅,又忍不住心裡甜蜜和歡喜,只是跪在那裡不說話,賈環卻不管什麼,直接上去拽起若水,大喇喇道:「快起來吧,林姐姐已經准了,你還跪什麼。」
笑聲越發大了些,就連七夫人,看著他們兩人如今相處的模樣,也忍不住歡喜的掉出了眼淚。
而屋中一直被轄制住的吳夢華,夢碎之後,卻受不住這等打擊,在那裡大吼大叫,胡言亂語,直喊些賤人之語。黛玉一皺眉,想到如今吳夢華也沒甚用處,便揮了揮手,雪雁自走出去,帶著吳夢華,回到她該呆的地方去了。
面前一堆小兒女,各自嬌羞,黛玉打趣道:「如今可是好了,不用成日裡一個個倔得很,跟鬥雞眼似的,那日子可怎麼過。」
賈環聽了就知道黛玉在說他往日和若水相處的樣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可如今正是甜蜜時,哪裡還去管的許多,便不說話,也不辯駁,只若水早那裡跺了跺腳,暗自裡抓了賈環一把。賈環吸了口氣,臉上表情古怪,卻也忍了下來,看的黛玉等人只是發笑。
吳家事畢,七日之後,便是賈環和若水的大婚之期。朝中重臣,皇室宗親貴戚盡皆來賀。
兵部那些和賈環處的極好的兒郎,極為年齡小的貝勒,都使勁往賈環嘴裡灌酒。賈環平日被稱為小十六爺,最是冷酷不講人情的,如今他大婚,怎的也不能發脾氣,撂臉子。眾人如何能不盡興捉弄他。
賈環一一都受了,已有些頭重腳輕,只是目光還是在梭巡,瞧著沒見到最想拼酒的那個人,心裡隱隱不滿,這是勞神子哥哥,既然入了京,居然不來參加他的婚宴。
好不容易應付完眾人的笑鬧打趣,賈環推門入了新房,見到燭光下,女子窈窕的身影,那雙細膩的小手還在搓著裙角,便知道若水心中有些緊張。
想到當初初見面時的那些場景,想到那時莫名的心動感覺,賈環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慢慢走過去,拿起桌上的金挑秤,緩緩伸向那掩藏了絕色姿容的紅蓋頭。
聽到女子的呼吸瞬間加急,賈環微微一笑,覆住那雙手,安慰道:「若水,別怕。」
同時右手一伸,蓋頭揭下,一腔柔情蜜意卻被潑了冷水,雙目滿是怒火,賈環用力抓住女子的手,怒道:「怎麼是你,福晉呢!」
這明明是若水身邊的丫鬟桃兒,若水出了什麼事,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在他新婚之夜,擄走他的新娘!
賈環心急如焚,可桃兒卻不說話,賈環看到她嘴巴使勁張了張,才知道她被點了啞穴,沉了臉,給她解開穴道,桃兒這才霹靂啪啦的說了起來。
「侯爺,侯爺,福晉被林國舅帶走了,他臨走的時候,給您留了一張字條,說是……」
「說什麼!」
桃兒被賈環的爆喝聲下了一跳,「說,說侯爺若是個聰明的,就定能在他的提示下把福晉找回來,完成洞房花燭,否則,就……」桃兒的聲音越來越低,卻想到林黛安威脅她要是不把話說完,必然要把她嫁給一個歪脖子大麻子的男人,立刻壯著膽子道:「否則,侯爺就活該在新婚夜做一回太監。」
桃兒說完,脖子就已經縮了回去。
「林黛安!」
賈環氣的眼眶通紅,居然想出這個法子來整他。他自己不過就是奉了林姐姐的命,連同十六爺幾個壓著他去了幾次貴女們聚集的宴會,他居然就……好,好一個欺善怕惡的,不敢去找十六爺的麻煩,只會拿捏我這個弟弟!
可無論賈環有多少惱怒,也只能暫時壓住火氣,拿著桌上的那張字條仔細看了看,發現竟是一張圖紙,心裡略略有了底,牢記在心裡之後,就飛身出去了。
而被留在屋中的桃兒,則是拍了拍胸口,暗自想著,侯爺和林國舅,哪個都是不能得罪的,真是為難死她這枚小桃子了。
如是,堂堂大清侯爺兼國舅爺的新婚之夜,就在這場搜尋中過去,而賈環之後為了回報林黛安而做出的種種事情,則是另一場姻緣的開始了。
賈環篇起起伏伏,終於完結,番外更新到此結束,謝謝紅樓親們的一路支持。有親問我什麼時候寫林黛安的故事,我想待我調整好情緒,完全空出來的時候再寫吧。現在就不更了。再一次對大家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