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的草原浩渺廣闊,早有人先行打理好了帳篷起居,黛玉自然是和胤禛住在一處。原來蓮心於是要和黛玉一道住的,只不過一向溺愛女兒的胤禛卻是鬧起了彆扭,怎麼也是不答應的,黛玉明白胤禛的心思,捂嘴偷笑半晌後,將蓮心送去和弘厲在一處住著,就在龍帳的隔壁,也是方便了照顧。
蒙古的親貴們因為懼怕天花,多是不會進京,此番胤禛來了圍場,各旗的親王都早早的到了,晚上草原裡架起了烤全羊,有爽朗的蒙古郡主伴著火堆放聲高歌。黛玉身為後宮之中最尊貴的女子,自然少不了蒙古的王妃們前來說話問安。一時之間,黛玉倒也是沒有多少心力去管教了蓮心,倒把一個猴兒似的小蓮心放野在了草原上。
夜上的草原人多嘴雜,嬤嬤們忙著給蓮心佈置晚上的床榻,看著蓮心在那裡乖乖的站著看月亮,也就放心。橫豎這麼多人,誰還能動了皇上最寵愛的公主不成。
蓮心難得有沒人管教的時候,悄悄地豎起腳尖挪到了帳篷的後面,那裡一汪草原海子就著月光散發出盈盈光芒,蓮心好奇的跑過去,看水裡面自己的倒影清晰無比。眨了眨眼睛,捧著小腦袋。
「心兒,你在看什麼?」
少年的聲線隱隱有些沙啞,透露出變聲期時的獨特。
蓮心扭過頭去,看弘歷站在自己身邊,可是卻以為自小就沒有見過,因此很是奇怪的問道:「你是誰啊,不許叫我心兒,只有皇阿瑪他們才這樣叫我呢?」
弘歷看蓮心睜圓了眼睛的模樣,像極了黛玉,不由得就想起當初在圓明園中時守在黛玉身邊的快樂,心情也平穩了許多,沒有了方纔那些個因為交易而起的沉重。
弘歷摸了摸蓮心的頭,笑道:「我是你四哥。」
蓮心眨巴眨巴眼睛,道:「你騙人的,心兒只有一個哥哥呢,我都沒有見過你的。」
弘歷一愣神,道:「我真是你的哥哥,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問問皇額娘。」
蓮心捧著腦袋,好奇的道:「你也叫皇額娘的麼,不是只有我和哥哥才叫皇額娘麼?」
聽見蓮心口喊出翠翠的哥哥兩個字,弘歷的手一頓,將蓮心拉離了海子邊上,囑咐道:「這裡水很深的,你一個人,以後不能到這裡來了。」
蓮心乖巧的點了點頭,拉著弘歷的手道:「我知道了。」
弘歷讚賞的看了蓮心一眼,外面傳來了喊叫聲。弘歷拉著蓮心的手回過頭去,正好看見幾個人簇擁著黛玉走了過來。
見到弘歷手裡拉著安然無事的蓮心,黛玉鬆了一口氣,笑道:「小心兒,你又調皮了,怎麼不好好呆在嬤嬤那裡,卻是一個人跑了出來鬧你四哥。」
蓮心還沒有說話,弘歷先是彎腰給黛玉問安道:「兒子給皇額娘請安。」
黛玉軟軟一笑,打量著弘歷挺拔了不少的身姿,有些感慨道:「弘歷,你長高了許多。」
弘歷站直身子,有些生硬的道:「蒙皇額娘掛念,兒子這些時日少去問安,請皇額娘恕罪。」
黛玉見著弘厲明顯的生疏,心頭一澀,沒有再說話。蓮心蹭蹭的跑了過去,問道:「皇額娘,他真是小心兒的哥哥麼?」?
黛玉彎下身子,對著女兒的小臉,好笑道:「弘歷自然是你的四哥,你可不許跟他胡鬧。」
蓮心奇怪的道:「哥哥也叫弘厲呢,為什麼心兒有兩個哥哥都叫弘厲呢?」
弘歷聽的這個話,身子明顯有些僵硬起來,四年以來,宮人們都在下面閒話,說皇阿瑪不僅將寵愛給了五阿哥,便是連名字,都要收了回去,給最喜愛的兒子。所有的種種,叫他如何不恨的。
黛玉敏銳的覺得弘歷的情緒有些不對,道:「心兒,哥哥們的字是不同的,以後你進了雪,就會知道了。」
蓮心點了點頭,黛玉見了她打哈欠的模樣,就知道她犯困了,拉了蓮心的小手,道:「今日走了這麼些時候,快些隨了嬤嬤回去,早早歇息,明日你皇阿瑪才會帶你去看了打獵的。」
蓮心一聽能親眼見著胤禛打獵,哪裡還顧得許多,就要往嬤嬤的懷裡攢。走了幾步又回了身子,跑到弘歷的面前,脆生生的道:「四哥哥,明日心兒再去找你玩。」
說著,勾了勾手指,弘歷笑著低下頭去,就見一個軟嫩的香吻貼在頰上。弘歷心裡面瞬間柔軟下來,笑看著蓮心被嬤嬤抱走了。
黛玉見了弘歷注視蓮心的開懷模樣,心頭一軟,到底還是個孩子,竟是不該有這麼許多愁思顧忌的。何況弘歷曾在她的膝下養了這麼些時候,黛玉也是不認弘歷這般折磨自己,因此屏退了左右,想要和弘歷好好說教一番。
弘歷早已不是孩童,見著黛玉遣退了身邊的人,連三雪都交了退下,就知道黛玉必然有什麼事情,因道:「皇額娘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兒子。」
黛玉輕歎了一口氣,走到弘歷的面前,道:「弘歷,你以前在我這裡,可是從來不這麼說話的。」
弘歷似乎也是想起了前些年在黛玉面前盡情撒歡的時候,臉上微微有點鬆動,不過片刻卻是又穩重的道:「皇額娘,兒子前些年孟浪了。」
黛玉蹙眉道:「弘歷,你要知道,我從來就是很喜歡你的,這幾年,你不到我的宮裡來,我也知道,你是怕你額娘不高興。我也就是沒有強求,可若是你這般鬱結固執在心,卻是對你自己不好了。」
弘歷身子一動,卻是並沒有回話,黛玉知道弘歷一直以為有了弘厲自己便會將他當做敵手,多年的心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因此只好道:「我看你也很是喜歡蓮心的,你若是便宜,不妨多來找她玩耍,她很喜歡你呢。」
弘歷這才點點頭道:「兒子知道了。」
黛玉輕輕一歎,隨手給弘歷撣了撣肩上的灰,囑咐道:「草原裡晚上風大,若是以後要出來,可是要多穿一些衣衫。別是著了涼,也拿不到什麼好綵頭了。」
弘歷眼眶一熱,低低的道:「兒子知道了。」
黛玉輕輕一笑,道:「好了,早些回去吧,別讓你額娘擔心。」
弘歷彎腰作揖,步子有些沉重。想到今晚來這裡的緣由,就不由得一陣膽怯,然而,到了最後,終是咬了咬牙,往自己的帳篷而去。
明亮的大帳裡,胤禛冷冷的看著面前從京城八百里加急而來的奏折,心裡的怒火怎麼也是遮掩不了。下面的胤祥胤禮面面相覷許久,終是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胤禛啪的捧起了折子,復又重重的落了下去,怒道:「該死的東西,還不知道悔改!」
胤祥緊走了幾步,道:「四哥,你可是要斟酌清楚,弘時那孩子,也不過是一時受了老九幾個的蠱惑而已。」
胤禛冷冷的抬眸道:「他受了什麼蠱惑的,前一次年羹堯那裡,我已是放過了,這一次,卻不能因為他是我的骨血,就罔顧國法。」
胤禮遲疑了許久,方才道:「四哥,弘時可是你的長子。」
胤禛一字一句的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胤祥瞧著胤禛面上的堅決和目光裡的沉痛,歎息一聲,拉住了還要求情的胤禮,只對著胤禛道:「四哥,你既然做了決斷,我們兄弟幾個,當是沒有異議的。只是,老十六來話說的,十四那裡,你卻是如何打算的?」
胤禛沉聲道:「還有什麼打算,他若是想要做些什麼,也只能成全了他。」
胤禮著急的道:「可是四哥,只有十六哥一個人在京中,若是有了什麼差池,可是大大的不好。」
胤禛胸有成竹的道:「你不必擔心這些個事情,老十六那裡都佈置好了,何況這麼些年來,他們的動向都在我的手心裡,不會有什麼意外。」
說到這裡,胤禛抬眸掃了胤祥和胤禮一眼,警告道:「玉兒那裡,你們不可透露半點風聲,惹她擔憂。」
胤禮嬉笑著抹了抹臉,道:「四哥,你放心便是,我可是不敢惹了小嫂子不痛快,回家可是要挨罵的。」
胤禛好笑的看了胤禮,道:「你也是的,如今京城裡面都傳開了話去,說是果郡王最怕福晉的,好歹你也注意一些。」
胤祥輕咳了一聲道:「四哥,這原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若是老十七果真厲害些,只怕十七弟妹上趕著就找了小嫂子訴苦的,最後還不是落了您的為難。」
胤禛揉揉發痛的額角,想到前兩個月巴特和探春鬧了不是,兩個倔性子使勁,黛玉從中調和,卻是費了不少的時日,累得他跟著忙活,想來,竟還是胤禮這樣,一個軟和,一個任性好一些。
胤禛幾兄弟正說著打趣的話,外面暗衛進了來,呈上一封密折,胤禛接過去看了看,許久才是面色鐵青的道:「好,好得很,都是些孽子!」
胤祥和胤禮對視一眼,擔憂的道:「四哥,這可是怎麼了?」
胤禛怒道:「還能有什麼,竟是一個弘時還不夠,連弘歷都摻合了進去。都是想著我這個皇阿瑪早日歸天不成。」
胤禮聞言,怪叫道:「四哥,你別是弄錯了,弘厲不過四歲,如何就能起了這樣的心思,你又是這般寵愛他。」
胤祥瞥了胤禮一眼,道:「自然不是厲兒,是弘歷。」
胤禮這才明白,疑惑道:「弘歷那孩子,素來最是辦事穩重的,如何這一次竟會上了老八幾個賊船。」
胤禛冷笑道:「還能是了什麼,不過被老九他們攛掇兩句,就都想造反了,大清的江山,豈能交給這樣的人!」
胤祥知道胤禛話說的極狠,可終歸是自己的血脈,這樣一個個的合了別人來算計,胤禛心裡還是極為難受的。再加著胤禛本來就是子嗣單薄,因此胤祥道:「四哥,弘歷那孩子,素來是好的,這一次恐怕也是一時迷了心竅,你還是想想清楚,斷了他的路子,當是沒有見過這樁事情吧。」
胤禛聞言,只看著胤祥的勸慰,淡淡的道:「我若是今日如此,他必會存了僥倖的心思,他日可就是不能遏制了。」
胤禮急道:「四哥,你要知道,弘歷可是小嫂子教養成人的,小嫂子心疼他的很,你這樣一道處置了,就不怕小嫂子傷心麼?」
胤禛搖了搖頭,苦笑道:「你們不必拿了玉兒來勸我,我自己的骨肉,我如何能不心疼。何況弘歷一直極為聰明,辦事沉穩。只是,此次,卻是不分輕重的很了,只怕玉兒知道了,也未必要護著他。」
胤祥自覺地事情有些不對,試探道:「四哥,老九他們到底是要讓弘歷幹什麼的?」
胤禛將折子扔給胤祥,冷笑道:「還能做什麼,那小子,一心要除了厲兒,你說我能不能容的。」
胤禮兩個聞言大驚,忙拿了折子去看,上面卻是暗衛記錄的胤禟和弘歷之間的交談,字字句句都是在商量明日狩獵的時候,如何趁機除掉了弘厲。
胤祥看完密折,歎息道:「好好地一個孩子,胤禟他們卻是都不放過。」
胤禮面上青黑一片,怒道:「幾個不長眼的東西,專門來禍害了四哥的骨肉,竟是早該除了才好。」
胤禛捏碎了手中的茶蓋,語調如冰的道:「他們不死心的,我便再陪著他們鬧上一次,這次以後,皇阿瑪那裡,我卻是也能交待了!」
陰冷的面容下,隱藏的是即將到來的風雪……
這一夜裡,胤祀醉臥在榻前,透過厚實的帆布,眼神似乎穿越了出去,經歷數層隔閡,看到那個女子坐在燈前美目盼兮的清麗,多少年了,宮中聚會他從來就是不去的,只以為不看不見,便能斷了心中的念想,沒有想到,那些美麗的浮華在心裡面生了根,如今乍然一望,她的美麗依然如故,而他的思念,從來就無從斷絕。
但願這一次,他能爭得一朝天下,堂而皇之成為她身邊的那個人,即使,這樣做需要傷害她的兒子,可是他再不能隱忍了。多年的對畫思人,聽著週遭人訴說御妃如何受寵,每每一次,都是酷刑啊,這樣的人生,無論結果如何,也是該有一個盡頭的了。
一更,準時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