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是這麼過了去,那胤祀經了被康熙圈禁的事情,自然也是沒有時間來管了黛玉。胤禟幾個更是暫時將那黛玉和胤祀湊到一起的想法給收了回來。只是,三個月後,黛玉的又一樁煩擾卻是來了。
大清律例,但凡八旗子弟,無論那貴戚千金還是包衣奴才,只要是合了年齡的女子,不能先行論嫁,都是要經過了選秀一關。自然,地位卑賤,是直接選進宮去做宮女的,那貴族女子,才是選了做后妃,或者賜給宗室。除了皇上特旨免選,和身有殘疾,無人可以逾越這一關去。
論著身份,黛玉少不得也是個人上人的位子,只是康熙早早的免了黛玉選秀,似乎已有計較,卻是沒說將黛玉指了給誰,眾人都在猜測,康熙是趁著這次選秀,給眾位宗室皇子指婚的時候,才將黛玉指了出去。
黛玉早已知道康熙的心意,因而也就安安靜靜的守在自己的小院裡,也不管外面的紛爭。間或聽著那些個婆子丫鬟們傳誦說薛家的姑娘又新做了極多的衣服是怎生好看,或者打造的首飾又是怎生名貴,襯得人如牡丹。黛玉也是淡淡一笑,並不計較。
薛家果然如今重視那個選秀,不過也是白白算計,黛玉自不掛心,只是那一日,賈母卻將黛玉找了去,哀歎連連的說起了事情。
日頭正好,賈母不曾午睡,卻是將黛玉找了過來,黛玉便知道,必是有了些什麼事情。因而也不待賈母開口,便問道:「外祖母如今這樣形容,可是有什麼事情在擔心的?」
賈母歎了氣道:「你那幾個姐姐妹妹,眼瞅著也是要進宮選秀的,也不知道是怎生是好。」
黛玉聽的賈母此話,軟軟道:「外祖母不必擔心,姐妹們都是教養極好的人兒,必能配了個良緣。」
賈母看著黛玉,風霜的臉上現出一絲無可奈何,道:「玉兒,你也很不用跟我說這些,你是正經的上三旗出身,如今又是郡主。必是知道朝廷規矩極重,我們家裡,雖說蒙了老太爺的顏面,住在這國公府裡,終究是一年不如一年。且是背著那包衣奴才的身份,你那幾個姐妹,莫說進不了那復選的位子,便是進了,頂了天去,也就是個妾室的位分。你那大姐姐,可不就是如此。」
黛玉沉默無語,賈母說的話卻是實情。其實黛玉這些日子,也是想著要幫三春辦了免選的。只是這個家裡,終究還是王夫人在當家。王夫人卻是極希望三春選秀有個好名分光耀賈家的門楣。她雖為郡主,也不能干涉了三春的婚事,因而也只好看著情況再作計較。大不了到時候讓胤禛幾個幫忙想想法子,暗中讓三春退回來也就是了,如今賈母這般說話,黛玉倒是有些放心。
只是,黛玉沒有幾分把握,因而也只能小心道:「外祖母竟是不願讓三位姐妹進宮去的麼?」
賈母冷冷一哼,道:「我且不知道別人做的什麼算計,只是我的丫頭,卻是要護著。當年裡不能攔住元春,已是憾事,如今且不能讓那三個丫頭再走一樣的苦命路了。」
黛玉因笑道:「難得外祖母想的通透,竟是不稀罕那些個富貴的。」
賈母目光如炬直視著黛玉,笑道:「玉兒,你也不用瞞我,便是我不說,你也是要幫了你那幾個姐妹。只是你那舅母,想來是一直打著我那幾個丫頭的主意,對你也是素日就不好的。還是我這老婆子略提一提,擔了這個事情吧。」
黛玉呼吸一滯,這才明白賈母為何要特特把自己叫了來囑咐一番,原來竟是做給王夫人看的。讓她明白並不是自己要堵了賈家富貴的路子,卻是賈母的主意,也叫她無話可說。
「外祖母,您費心了。」
黛玉眼眶一潤,不管這個老人家做了些什麼,試圖隱瞞什麼,終究對於子孫還有由著全護之情,不過是,太看重了那門楣,才拘束了自己罷了。
賈母幽幽道:「你是個聰明孩子,我也不瞞你,玉兒,你是知道的,你舅母一心想了極多的富貴,不安本分。你舅父又是個不管事的軟性子,來年,我這把老骨頭一去,你舅母必是無人能夠遏制的。我如今也不過數著日子,只盼著凡事軟和一些,將來,她也好對我賈家多盡一份心力。不會光想著自己和寶玉。」
黛玉拿了帕子抹去賈母的淚珠,安慰道:「外祖母放心,事情總是會好起來的。」
賈母握了黛玉的手,道:「我也不多想什麼,這幾個丫頭,從小養在我這裡,也是乖巧聽話,你們處的也好。這一次,便是幫著她們辦了免選,我再早早的選幾個好人家,免得日後,竟是如同元春一般,給了你舅母做人情的。」
黛玉聽的心頭酸楚,含淚道:「外祖母放心,我這就回去想個法子幫三個姐妹辦了免選。」
賈母含淚笑道:「好,好,玉兒,總算咱們家裡,還是有個出息的人物。好歹,我還養了那麼一個好女兒,給了我這麼一個好外孫女。」
黛玉從賈母的房中回去,並沒有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徑直的去找了三春,將她們聚在探春的院子裡。只因為此處如今因了賈環的意思,倒是最清淨不過,少有人來碎嘴偷聽的。
黛玉將了賈母的意思一說,三春都是極為贊同。苦著臉說,都是日日夜夜在擔心選秀的事情,並不願意進了宮去。探春更是直言道,在家裡,便是包衣奴才,好歹也是公侯千金,出的門去也有幾分顏面,若是進了宮,便左右不過是給人端茶遞水的下人。就是有了機會結識那些富貴的皇室子弟,也是進了門去做小伏低,何苦來哉。
這一番話說的極為有志氣,黛玉很是高興,答應了三人回去便要籌謀,一定在選秀之前將事情定了下來。自然三春免不得又是一通謝,惜春更是抱著黛玉狠狠的撒嬌賣癡。
因為正處盛夏的時節,黛玉也就在探春的院子裡多呆了許久,想著等日頭散去在走了回去,免得打了頭。卻是正好候著了賈環。
賈環如今也是胤祿手下的得力干將,常常的在軍營裡跑著,也是曬了一身銅皮,面容堅毅俊朗,頗有了幾分少年將軍的架勢。
黛玉笑著看了多日不見的賈環,見他旁邊的小廝還是頂著一個曬捲了的芭蕉葉子在賈環頭上,似乎是在擋著日頭的,不由覺得好笑。戲謔道:「這是怎麼說的,環兒可也是歷練過的人,如何這麼一點子日頭還要這般小心翼翼。」
賈環被黛玉說的修窘,只拿眼看了那個小廝,小廝唬了一跳,有心巴結卻是討了嫌,連忙收起了葉子,告退出去。
賈環看著黛玉滿臉的笑意,惱道:「林姐姐,你可是不要再笑話我了。」
黛玉捂嘴道:「咱們的環兒如今也長大了,竟是連林姐姐都要怪的?」
賈環唇角一扯,也不客套,逕自坐在黛玉旁邊,灌下好大口茶,這才舒出氣來道:「我哪敢的,要是惹了林姐姐,我可是很難給幾位爺交代。」
探春斥道:「怎麼這麼跟林姐姐貧嘴?」
黛玉拍拍探春的手,道:「你總是對環兒這麼小心,卻是不好,何妨讓他照著自己的意思試試,男兒家家的,竟是爽氣些好。我也不會計較,你何苦說他。」
賈環拍手道:「真真還是林姐姐好的。」
迎春聽的這話,笑道:「這可是逗了,三妹妹,看了果然你是做了壞人的料子,你瞧瞧,四妹妹和環兒都是向著林妹妹的呢。」
探春也是扁了嘴道:「林姐姐,你總是護著他們,尤其是環兒,從來不許我說上一句,將來,竟是讓你護的連十六爺都敢頂了去。」
黛玉揚了笑容,道:「我的弟弟,自然要護著,十六哥也是要看著的,若是環兒有了什麼,我卻是要找他。」
賈環不免又是一番好姐姐的話,只弄得幾個人大笑。說笑許久,黛玉方問道:「環兒,你今日不用去十六哥那裡麼?」
賈環因道:「十六爺這幾日有些個朝堂上的事情處理,叫我好生在家裡看看兵書詩詞,過幾日是要考我的。」
探春因道:「老爺不是吩咐了,若是你不上十六爺那裡,也去賈家的學堂找夫子學些東西麼?」
原本王夫人就是不願意讓賈環長進,哪知道如今賈環陰差陽錯,竟是得了極大地臉面,隨在皇子的身邊。現下裡,倒是成了賈家後輩裡第一出挑的人兒。賈政更是大大的重視了賈環,特特交待了賈環空閒時候要去學堂進學,更為了賈環這麼晚才能學本事的事情狠狠的給王夫人發了一通脾氣。
賈環嗤笑一聲道:「那裡面,除了一些個我不熟識的宗親,便是依附而來的子弟。說什麼學本事,都是些成日裡聽曲兒逗樂的傢伙,上一次去了,便是撞見寶玉挨打,現下裡,我才是說什麼也不要找了這麼個晦氣。」
黛玉聽的這話,道:「想來也是的,這學堂是賈家的老太爺所建,原意是為了給後代子孫一個爭氣的地方,沒想到,現在竟是這麼烏煙瘴氣了。」
賈環啐了一口,道:「什麼烏煙瘴氣,簡直就是不知廉恥。我昨日裡,本想著也是去看一眼子的,沒想到進的裡頭,竟是有些人叫了青樓的姐兒來,在裡面吃酒。惱的我當時就出來了。那先生也是好的,逕自在屋子裡睡覺,也不去管。」
惜春原本在吃著點心,聽的這話,脹鼓鼓的嘴巴嘟著道:「這可怎麼得了,我大哥哥也不管管麼?」
迎春皺了眉頭,道:「這些日子,朝廷上都是在忙著選秀的事情,賈家也是有極多的女子要進去的。少不得要上下打點。珍大哥哥也未必有那麼一個閒暇。只是,終究這麼下去卻是不成。」
探春如今也是冷了心,只笑道:「你們擔心這麼些個做什麼,橫豎由著他們鬧去,遲早這麼個家業是要散了。你們看看寶玉,屋子裡都是些什麼,吃著山珍海味,住著亭台樓閣,卻是半點事情都不做,只拿著俗世污穢的字眼兒享受祖宗的恩典。便是嫡系的寶玉都這樣,還能如何管了那麼些個宗族。」
探春這話已是表明了對於賈家的絕望和無奈,隱隱有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悲憤,只是探春雖然的洞悉了賈家的沒落,卻是還念著家裡,無奈人微言輕,做不得主。因而才是大大的悲哀。
黛玉歎道:「三妹妹,你也別說這麼些氣惱的話,我知道你還是想著這個家裡的,只是如今,還是放寬心,外祖母也是在一心安排著你們幾個的去路呢。」
登時之間,氣氛倒是有些凝重起來。賈環覺得無趣,自換了話題,問了黛玉賈母做了什麼打算去路,黛玉方把要給三春辦免選的事情說了出來。
賈環聽的這話,大喜道:「我就知道林姐姐是極好的,說不得,我還打著主意要去求了十六爺呢,如今有了林姐姐幫忙,自然是極好的了。」
說完了這話,賈環卻是冷冷笑道:「說來,也是真個好笑的,同在一個屋簷下住著,幾位姐姐是想了法子不去參選,有些卻是走盡了門路要去爭一爭的。」
三春和黛玉都知道他說的是薛寶釵,因這幾日都是各自聽多了薛家在這上面下的功夫。王夫人雖說是一心想著配個金玉良緣,但也認為若是薛寶釵果然能富貴一場,自己也是有了顏面,元春那裡也有了一個多的臂膀。因而也是大大的支持,拿了不少的梯己去給薛寶釵置辦東西。便是選不上,將來薛寶釵做了自己的媳婦,那些東西也是嫁妝,不致折了本去。
迎春蹙了眉頭,道:「我聽的這幾日,太太可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更傳出了那金鳳凰金麒麟的說辭,不消說的,便是指了寶釵和湘雲了。」
賈環鄙夷的道:「都是打的好主意,竟然是早早的把史湘雲也接了過來,想著一塊選秀,一塊進宮。只可惜,終究還是要打錯算盤珠子。」
探春也道:「說來,雲兒還是好的,到底是正經的公侯千金,地位低一點,還有那麼一點子把握,倒是那位,恐怕是白歡喜一場。」
黛玉聽了幾個人的說辭,淡淡一笑:「她們總是有些壯志,去拚一拚也是無妨。只是,那宮裡,呆在一處選秀的時候,聚集了各處的千金,卻是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事情。」
黛玉這話寓意極深,三春和賈環都是互相看了看,只在心裡歎氣,不知道兩個明明如花似玉的姑娘為何非要去趟那渾濁的水。
賈環想了想,又道:「對了,前幾日裡,薛姨娘還是來找了我,說是要給那薛寶釵安排個正經的旗籍,磨了我許久。」
探春大為緊張,忙問道:「你可是應了?」
賈環自負一笑道:「我怎麼會應了,別說我人微言輕,在戶部那裡說話做不得準,便是有那個難耐,我也知道朝廷對了這些個秀女的規矩。薛姨娘要給弄個正經的旗籍,不過就是想著薛寶釵能進了那選妃的行列裡,只是卻忘了朝廷有專人核准秀女身份,不能妄動,那可是九族抄斬的大罪。」
黛玉看著賈環,讚道:「環兒,你如今做事果然是知道分寸了。這個旗籍的事情你切莫管的,否則可是大大的禍事。」
探春聽的薛姨娘有了這個主意,大大的氣惱,啐道:「真是黑了心肝。上一次幫了他們,這一次卻是來害我弟弟。太太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這檔事也不管管,這要改了旗籍,少不得,將來是要將罪名拖到賈家的頭上,自個兒反而是享受榮華去了。」
黛玉冷笑道:「她們打的主意,我們也不用去管,只現在,看看她們能走到哪一步上吧。」
黛玉和著三春賈環後來也是說了極多的話,出去感慨薛家和王夫人的苦心算計外,便是多多少少也去了極多的歡喜,到得日暮時分。黛玉回了院子,梳洗一番,正要好好休息的,外頭的丫頭來通傳,說是薛寶釵和史湘雲過來了。
黛玉免不得又穿上外衣,到得廳堂,正見著嫻雅而坐的薛寶釵和一臉冷意的史湘雲。
黛玉心裡一笑,看著薛寶釵如今打扮的果然是極為富貴,卻是又比以前少去了幾分俗氣。身上的衣飾除去那個脖上的金項圈外,便都是一些淺色的翡翠玉石。果然似極了那傳言中的金鳳凰,隱隱然有些逼人的味道了。
只是,黛玉在心裡暗自感慨。按薛家自以為先傳出了勞什子的金鳳凰的說法,便能引了別人的主意。卻是忘了,這可是犯了皇家大大的忌諱。
自古有那龍配鳳的說法,也有龍子鳳女一說,卻都是指的那皇家的尊貴血脈。一個商賈之女,包衣奴才,竟然也敢自稱金鳳凰,只怕傳到康熙耳中,就是大大的罪過。
薛家上一次,就因為私下傳話,將薛寶釵和胤禛湊在一處,引得康熙親下聖旨。這一次為了選秀再度先行流言於京城。竟是學不乖的。怎麼就會以為,因了金鳳凰的說辭,就一定會引得皇子的主意,真的成為雲端之上的人兒呢。
如今,看著薛寶釵的模樣,也是花了大力氣練就本事,才能洗去了極多的流俗姿態,有些個大家子千金的體統了。可是,骨子裡的算計崢嶸卻是怎麼也磨滅不去。
黛玉心頭一番感慨,依舊淺笑著走了出去,到得桌案一放坐下,笑問道:「不知道寶姐姐和雲妹妹今日到了這裡,是有什麼要事的?」
薛寶釵自然是滿臉笑容,史湘雲卻是冷冷淡淡的樣子,撇了黛玉一眼,看上去似乎是極為不屑的扭過了頭去。
黛玉也不介意,反是薛寶釵道:「雲妹妹,你林姐姐可是在跟你說話的。」
史湘雲這才不甘不願的喚道:「林姐姐。」
黛玉點了點頭表示應了,見著薛寶釵陪笑道:「林妹妹,雲妹妹的年紀小,你可是不要跟她見怪才好。」
黛玉看著薛寶釵一派好姐姐的作風擔待,只笑道:「我自然是不會生氣的。」
薛寶釵這才放心的樣子,道:「那可就是好了,都是自己的姐妹,想來林妹妹都是幫著想著,哪裡會有什麼生氣的說法。」
這話說得似有深意,黛玉似笑非笑的彎了唇道:「卻是如此,黛玉的姐妹,我自然是要幫著想著,不過,那也得看黛玉有沒有那個本事。」
額,二更,我還有三萬字的稿子拖欠,我寫寫寫……淚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