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不肯,非要掀開他的袖子。一捋開,他的手腕處已經紅彤彤一片,又心疼又是自責地說:「那可是沸水啊……」
在北府的生活,哪裡會少得了燙傷?
她清楚地記得。有一年她端著麵食進北心茹房間時,她正在發脾氣,沒處撒便奪過那碗麵食潑在她身上。
那可是剛煮好的,就算不是沸湯,也夠燙了。
因著她是個下人,連燙傷膏都沒得塗。碰巧那會兒正是冬日,便著單薄的衣裳跪在雪地裡去熱。那種手上的灼熱與身上的寒冷加在一起,是何感覺?
到最後,手起了水泡,不堪入目,身子還發了熱,燒了一夜。還是珍姨去找了北魏,才請來的大夫。
雖說後來傷口還是自己好了,但她們二人也不敢說出去,免得被冤是裝病。
如今,噬血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因為男女有異,就連燙傷程度也不一樣?不至於吧?
見她想得出神,噬血忍不住用另一隻空閒的手敲了敲她:「你怎麼又走神了?最近都在想些什麼,心不在焉的。」
她搖搖頭,盯著他的手:「我沒事啦,倒是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我也沒事。」
「你又不是死豬。」她趕忙將孩子們散去,不讓他們接近廚房,然後就拉著噬血出去了。
「什麼死豬?」他又問。
「死豬才不怕開水燙!」
她話一出,他便笑了出來。原來她還挺幽默。
紅纓肚子餓了,想來找點東西填填,誰知竟看到了這一幕。
從小到大她看到的王,哪一天不是終日悶沉著臉,近一步便覺得渾身發冷?如今這一笑,著實讓她狠狠地震了一下。
她可不像紅青黑,看完戲就散場。這麼重大的發現,怎麼能獨享?當即連東西也不找,轉身跑了出去。
流言之所以為流言,當然不是沒理由的。短短半個時辰內,人人爭相互告,這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空靈族。
聽錯的,誤傳的,添油加醋的,到了最後就變成:嫣然將成為他們的一族之母。
忽而又傳回紅纓耳裡,她自己也不知這是她傳出去的「流言」,大驚道:「不會吧,我這麼後知後覺?」
嫣然給噬血上了藥,便不許他出去。道他太隨意,一點也不知自愛,她若不看著,傷口惡化便不好。
隨後他就乖乖坐著,看她繡著什麼。
如果那是送給他的,那麼,他會很高興——他確定。
「好啦,」臉上一喜,起身向他走去,「你的劍呢?」
噬血指了指牆上。
取出手中的小東西,別了上去。原來是劍穗兒。
「別摘哦,我祈福過了的,能保你平安。」
這話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他一定會嗤之以鼻,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就不一樣了,特別具有說服力,讓他相信,只要不取下它,他就不會出事。
天,這多麼荒唐?自己的情毒是不是越來越深了?不行,不能這麼下去了,她安然無恙,自己卻快要沉淪。如果哪一天她回到了西洛譽身邊,自己又該怎麼辦?丟魂?墮落?
不可以,他是噬血。
忽然覺得繼續在這個房間裡會難以呼吸。
保護她,和擁有她,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在她沒有把心交給他之前,他必須淡定。他需要冷卻一下,不能再迷糊下去了。
一回身,見噬血已在門口,忙問:「你去哪裡?」
「這裡太悶,我出去透透氣。」
「這裡悶嗎?那我把窗戶打開就是了,你現在有傷,別亂走動。」
「不必了,我想出去。」
怎麼會突然想出去呢?忙上去拉他:「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去處理族裡的事務了?再坐一會兒,我給你換藥之後再出去。」
被她抓著手臂的噬血微微顫了一下,不輕不重地甩開了她的手,回到族裡後第一次恢復以往冰冷的口吻:「別管我。」
他頭也沒回就走了出去。
「誒!噬——」嫣然愣在原地。他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發脾氣?自己做錯事了嗎?
抬頭看著他的背影,再低頭看一眼被他甩開的手,又扭頭看掛在壁上的劍。
或許……他不喜歡任何裝飾。
轉身走去,又將劍穗兒取下了。看著手中的穗子,心裡一陣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