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姬不吃不喝,整日遊走,已經三日了。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也沒有目的地。有路走路,無路找路。她只知道自己要快些離開西陸,找一個地方平靜地死去,從此消失在這世上。
突然,體內冰絲劇毒發作,雪姬終止撐不住疼痛倒下。
隱約之間,她感覺到了額頭的冰冷,瞇開了眼。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一名女子。帶雙眼清晰後,看清了眼前的女子。眉清目秀,身著一襲白衣,雙十不到的樣子。
冰絲的余痛震得雪姬頭腦混亂,記不起昏倒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撫著額頭問:「我怎麼了?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個帳篷裡?」抬頭一看,是個中大的帳篷。外頭生了火,透進些許火光,已經黑夜了。
白衣女子雙唇極小,聲音細膩,但因四處寂靜,勉強能聽清她說:「我們的主子救了你。你忘了嗎,幾天前你昏倒在路上了。」
雪姬冥思苦想,終於記起。隨即大動肝火:「你們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我……」忽地,她咬牙捂胸。
白衣女子見狀在她背後點了兩下,只見雪姬的神情漸漸放鬆。「你別動火啊,你體內有劇毒,身體又那麼虛弱,要是動了肝火,冰絲會乘機發作的。對了,你……得罪了什麼人嗎?他為什麼向你下毒手?」
雪姬不答,搖了搖頭,突然淚水湧出:「老天就是不讓我死!我身無分文,買不起毒藥,買不起匕首,我找不到懸崖,找不到河,我什麼都找不到!他斷了我所有的路,就連黃泉路也不讓我走,為什麼——是了,我做了太多錯事,害了太多人,老天爺他是要看著我折磨而死……我活著真是太辛苦了,我現在只想以死謝罪,我真的不想——」每次都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珍惜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卻只能活在痛苦之中。
白衣女子又在她胸前點了兩下,她眼一閉,睡去了。「你太累了,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王,您會不會替這女子解毒呢?」
帳篷外,一名被稱為「王」的少年站於黑暗之中。他踏進道:「白,你的覺察力果然是族裡最強的。」
「王過獎了。白能發現您的存在,完全是因為王沒有使出一成力。」
笑:「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又道:「王,您還未回答白的問題呢。」
「白,你不是最瞭解我的嗎?」
「王以前不會管這等閒事,如今救了這女子,所以——白不明白了。」
少年看起來比白衣女子還要小,說話卻顯得老練。「白,我可是剛誇了你啊。仔細看看她身上。」
白低頭一看,笑道:「原來如此。」再一抬頭,少年便已不見了蹤影,空中留下一句話:「好好照顧這只『餌』吧。」
白坐下,撫了撫雪姬發燙的額頭,自言道:「原來你是西府的人。」心中道:不知你是西府的什麼人。若是閒人,王自然不會幫你解毒;若是重要之人,自有救你之時。
從西洛譽身上拿到的那塊璊玉上正面寫著「西」字。
···
「找到了嗎?」
「恕罪,還未發現蹤跡。」一人冒汗跪於中央。
「啪!」座上之人拍案而起,桌子瞬間破碎。「我寬限你們一日又一日,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你們居然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是不是我幾日未督促你們,你們『靈』的追蹤力已經退化了?辦事能力都哪去了!」
「少……少主饒命……小的們日以繼夜地在查雪姬姑娘的行蹤,未曾休息一刻,還望少主網開一面,讓小的們戴罪立功……」底下的奴才嚇得又跪又拜。
尋閣心中亦是驚了一陣子,在他眼裡,西洛譽沉著穩重,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會冷靜地去思考,而今,居然如此暴躁。
「少主,稍安毋躁。雪姬雖有一頭很好記認的髮色,但若她有意躲開我們的追查,想在漫漫人海之中找到她,還是不易的。此等大海撈針之舉實在為難了這些手下。」尋閣上前道。
西洛譽坐下,屏氣道:「尋閣,你又不是不知道『靈』之前的辦事能力,多難的事交給他們,都能夠查出點蛛絲馬跡,可現在……唉……」
「想必……」尋閣頓了頓,想說又有點欲言又止的感覺,最後還是道,「少主,這想必是缺少了風少爺的領導。」
西洛譽命除尋閣外的所有人出去之後,站起身道:「風弦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目前,『靈』最需要的是一個有能力的領導人。尋閣——」說著,轉身看著尋閣。「即刻起,由你擔任『靈』之頭領,抓緊一分一秒尋找雪姬的下落。她身中劇毒,要是發作,我真不敢相信她一個人怎麼能夠承受的住。」
尋閣領命轉身,這時,西洛譽又叫住他道:「尋大哥——拜託你了。」
尋閣心領神會,愣了一下後點頭道:「做大哥的,一定竭盡全力,兄弟,放心。」
只一會兒便消失在了西洛譽的視線。
翌日辰時,雪姬終於甦醒。沉睡了足足六個時辰的雪姬已全然沒有睡意,昨夜劇毒發作的疼痛感也已消失,整個人神清氣爽,精神好的很。不知怎的,心情竟然也比昨日好了許多。發覺身旁無人,便走出了帳篷。看見外頭天朗氣清,鳥語花香的景色,竟突然之間留戀起了這凡世。
我不已經決定離開這裡了麼?怎麼會突然又想好好地活下去了?我說到底還是太過懦弱了?
「如果不是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你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地放棄自己的生命呢?」
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響嚇了雪姬一跳,她一轉身便看到了昨日照顧她的白衣女子。到今日,雪姬才看清這位白衣女子的確切容貌。清眸,挺鼻,小唇,凝脂水臉,纖腰,微步,雙手呈於白色水鳳軟紗之上,頭上斜插碧玉龍鳳釵,乍一看,神似粉嬌欲滴勝嬌花的大家閨秀。本該身著白色拖地百水裙,身繫軟煙羅才是,只可惜,這位白衣女子似乎故意撕去了拖地的部分衣料,看她的樣子並不非常在意。
「這位姐姐,謝謝你昨日的照料,不勝感激。」雪姬作揖。
「怎麼,你不尋死了?不怪我家主子昨日多事救了你麼?。」白衣女子有意道。
「也不知怎麼的,看到這裡枝葉錯綜,繁花似錦的春色,我不僅不想尋死,反而有強烈活下去的念頭了。我想,大概是因為我還是放不下這塵世吧。」雪姬迷離地看著四處風景。
白衣女子暗笑:若不是王的迷失香,再加上這栩栩如生景色,你怎會有如此念頭?王可不想你就這麼死了。「那就對了,就該好好地活下去。我叫白,妹妹,你叫什麼?」
雪姬笑:「啊,白姐姐啊,倒是很像你的著衣喜好呢。我叫……雪姬吧。」
「雪姬吧?為什麼這麼說?」白琢磨著雪姬,「喔,難道是因為你有這一頭漂亮的銀髮嗎?是不是你原本不叫雪姬,但自從有了這頭銀髮之後,大家都改叫你雪姬了?」
雪姬一驚:「你怎麼知道的?——恩,原因大抵就是這樣了。」
「你有心事吧?你如果不嫌棄我的話,就把我當成你姐姐吧,有什麼話就說出來,我替你分些憂。」
雪姬看到她如此真誠的笑,確實想過要把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但猶豫斟酌一番後還是決定不說了:多一個人陪我煩有什麼好呢?這位姐姐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何必讓她變得跟自己一樣?她的一顰一笑動人心魂,要一直保持這樣才好呢。心中又想:我要是有位像她這樣的姐姐該有多好呢,這些年,除了珍姨偶爾彎一下嘴角外,我都沒有看到這樣真誠,這樣讓我歡喜的笑容。搖頭道:「沒什麼了。」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吧。以後你想找個人談談心,隨時可以找我,知道嗎?——雪姬妹妹,你的臉很髒,我去打盆水給你洗洗臉吧。」
「謝謝。」
雪姬仍舊站在原地,而白轉身離去。
···
「白,先跟她打好關係這一招你使得很好啊。」
「王過獎了,這是白該做的事,何足齒及。」
「我就是喜歡你這麼聰穎——把我的箙拿來後你就去吧,別讓她起疑心。」
「是。」
···
百無聊賴之際,雪姬隨處走動,發覺了林中的動靜,便輕移蓮步而入。
林木蔥蘢之間,站著一名少年,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樣子,左手握弓,右手持三箭,「嗖」的一聲,三箭齊發,而後聽得一聲悶響,全中鴣的。
「出來。」少年取下背後的箙擱在一旁,對身後幾尺外的人道。
雪姬出步,道:「打擾公子雅興,實屬無意,道聲抱歉。」
黑衣少年轉身,打量著雪姬。看到那一雙凌厲的雙眸後,雪姬倒不覺得他是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了。
雪姬道:「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不是跟外面帳篷裡的那些人是一起的?」雪姬並沒有看到除白以外的其他什麼人,但聽她說「我們的主子」,應該有不少人。
「是。你不是看到了嗎,在射著玩。」
「我叫雪姬,是你們主子昨日救的那個人,你呢,你叫什麼?」
「噬血。」
「噬血?」雪姬皺眉,「怎麼這麼怪。啊——奇怪。」
「奇怪?」
「看到我的樣貌,你們不是應該躲的遠遠的嗎?怎麼能泰然自若地與我交談呢?」談及怪異,她驀地想到了奇怪之處。
「躲?」看到雪姬那雙與自己並無多大差異的眼眸與銀髮時,他突然懂了,「原來你是說我應該怕你,是吧?」
雪姬茫然了,白不怕,他也不怕,這帳篷裡的人到底是誰?
少年嘴角出現一抹笑容,道:「你這銀髮是什麼時候,怎麼出現的?」
雪姬更加茫然地搖頭:「我也不知道。事情很難說清楚。」
突然,少年移動到她面前。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抓住了手腕。少年抓著她感覺了一下後就放開了,嘟囔著:「確實奇怪,她只是一個平女子,卻有這幅容貌。」而雪姬正在看著發紅的手腕,沒注意他說了什麼。
忽然,一陣白影掠過,跪道:「王恕罪,白沒有好好看著雪姬姑娘。」
雪姬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這個少年就是白姐姐所說的主子?驚道:「你……你就是?」
「雪姬姑娘,不可對王無禮。」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