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少主徹夜未眠。我幾次進庭院喊他去休息,他都拒絕了,毫無倦怠之意地披著披風在庭院裡吹了一晚的泠風。出去幾次之後,我的睡意也消失殆盡,原本的進退維谷也隨著消失,乾脆進屋拿了幾壺酒,坐於少主身後盡自喝著。我以為少主神情恍惚,應該不知道我已經來了,哪知我喝完一壺之後,少主的聲音響了:「尋閣,喝酒傷身。」
我輕笑:「少主,吹晚風亦是傷身。何況你有傷在身,更吹不得。」
「世道澆漓,人心日下,」少主仍未轉身,望著夜空喃喃著,「我原本以為至少西府不是這樣。原來我錯了,亦是狼奔豕突。」
我知道,少主一心將西府的所有人看似親人,就如我對戚叔一樣,沒曾想,自己一直信任的人卻想……少主此刻的心情我雖不能感同身受,卻還是有些理解的。我從來不知道她也無從談及信任,但她至少是我的親人,她敗了我們上官家族,我也不是沒有恨過她。「少主,請相信這世間還存有信任與真誠。我不敢奢望少主能夠信任於我,但我尋閣可以發誓絕對對少主真誠,披肝瀝膽。」
「尋閣,我知道你是個忠義君子。」
這是少主那晚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便緘默不語了。我亦不知該說些什麼來撫慰此時的少主,只能夠獨自借酒消愁。望借我酒消少主愁。
俯仰之間,天已微明。少主幾乎沒換過姿勢,一動不動。三兒起早進庭院給花草澆灌,才到門檻,看見了我前頭的少主,驚呼:「少主,您怎麼……誒,師父,您怎麼也……今兒大家都那麼早呀——不對,看這滿地的酒瓶,是都沒睡吧?」
我站起,吩咐道:「你就別多問了三兒,儘管去燒些熱水來讓少主洗洗臉就是了。對了,順便幫我弄些醒酒湯,宿醉弄得我頭有些疼。」
「知道了師父,等著啊。」三兒收拾了下地上的殘局就進去了。
我撫撫頭,走上前去,正欲喚少主進屋歇歇,遽然發現少主閉目,像是在練功。不敢打擾,只得站於一旁護功。
片刻之後,少主緩緩睜開雙目。
我道:「少主,經過一夜思慮,為何還是愁眉不展?是否還未想通?」
少主臉上升起一個同齡少年不應有的神情,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有什麼想不通的。」
「少主剛剛是在練功吧?」
「感覺渾身閉塞,打通了下全身筋脈。」
我道:「這就是屍骨毒。服食者穴道必封,之後血液不能流動便會暴斃。這種毒很難煉製,不知少主的兄長是從哪裡得到的?」
「三哥西子行擅長製毒用毒。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有一日我找四位兄長商議事宜,丫鬟說他們都在三哥房內,哪知我進去時無半個身影。心升疑慮之餘,四處查看,終發現了一間密室。一路沿著火把到了密室中心,整個密室熱火沖天,成妃色。正中央擺著一巨大煉藥爐,他們就圍著爐子站著。我當時是被嚇到了,在被他們發現之前神色惶遽地離開了密室。」
「什麼?他們居然在西府製毒?」在西陸私自製毒可是滅族之罪,我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膽大到如此。
「我要是知道防微杜漸的道理,也不會給自己埋下這苦果了。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如若早些將三哥製毒的事告訴爹,爹就算不了了之,三哥也不會再煉毒。可惜我諸多顧慮,誤了大事,」少主停頓,似有悔意,「尋閣,你以後會不會跟隨洛譽,助我丕業?」
「尋閣說過,必會對少主披肝瀝膽。如少主需要尋閣的幫忙,只需道一聲便可,尋閣必定萬死不辭。」
「好兄弟!我西洛譽有你這個兄弟,此生無憾。」
「少主嚴重了……」
少主又在藥鋪養精蓄銳了半月才有所行動。
經過一月的休養,少主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體內的毒素也已清干,是時候去奪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少主吩咐了幾句,就繞了後門出去,以免引人注意。往後我這十里藥鋪必是少主常來的。不注意定會招來殺身之禍。
我坐於鋪中,靜侯消息。少主在鋪中點了一柱香,說在香燒完之時,他便會回來了。果然,少主不是食言之輩,香剛滅,我就聽到了後院的敲門聲。
少主沒說過程,就道了一句事成。
西陸主再見愛子,雖病情立馬有很大好轉,然卻還是有心無力,終日臥床不起,西陸大小事務只得交由少主來處理。
少主之名已不副其實,只待西陸主傳位,便是少主得志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