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困惑梁知絮許久的問題好像一個撥開面紗的神秘女子,去了那層面紗,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
原來兒子並不是毫無理性的討厭黑澤!
他是有著不得不討厭黑澤的理由……
而那份理由正是來源於他對他那個未曾謀面的爸爸,最真、最親密無違的忠心維護。
想到這份分子天性,梁知絮在對兒子默默地、深深地道歉之時,亦不免為兒子感到心疼……
同時,也深刻的意識到自己不允許他們父子見面,欺瞞商絕岸孩子的存在的事實,是一個多麼自私而又殘忍的決定。
「你有沒有想過,禹哲比任何小孩兒都要聰明,他不可能不去想自己的爸爸!他不說不代表他的心中沒有期待,我想,更多的時候,他是怕你難過!」
可兒曾經提醒她的話瞬間被憶起,她知道可兒說的是事實。
一直都知道!
逃避,不是因為不得而知。
而是,她沒有勇氣!
如果,一個人,單是讓你想起,就已經彷彿要經歷重生一樣,痛的死去活來,你還會帶著那最後一分的期許嗎?
她可以嗎?
能奢望商絕岸已經不再恨她,不會再帶給她傷害了嗎?
她到底該怎麼辦?
梁知絮茫然了……
你有過那樣的經歷嗎?
當你懷抱著勢在必得的信念,堅定地相信著你可以重新得回某項珍寶,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堅持只是一個充滿悲情、充滿諷刺的笑話的時候,你是什麼樣的感覺?
商絕岸痛苦的喘息著,衣服隨意的扔在地上,襯衫凌亂的溜出皮帶的束縛,此刻他倚靠在門邊的地板上,身邊腳下到處都是啤酒罐以及烈酒。
屋子裡到處都是酒氣,渾濁的令人難以忍受。
可這並不包括一個努力想要將自己放空,試圖灌醉自己的「孤獸」!
沒錯,就是這兩個字——孤獸。
再也沒有任何兩個字會比他們更適合現在的商絕岸了……
幾天了?
是一天?還是兩天?
商絕岸完全沒有概念。
他只知道,在艱難的離開梁知絮的房間時,一直陪著他的就只有酒,以及那幾乎令他無法忍受的孤單……
可他還是忍受住了,不是嗎?
他還是壓抑住了想要把那個女人抓來身邊的衝動了,不是嗎?
商絕岸發出苦澀的笑聲……
笑聲迴盪在偌大的公寓裡,反而顯得室內靜得可怕。
商絕岸隨手揮倒一個放在手邊的酒瓶,啤酒灑在質地優良的地毯上,可他只是眼神呆滯的看著,沒有任何挽救的舉動。
不要以為他真的醉死了……
他才沒有!
事實上,他根本是該死的清醒!
可惡!
一拳打在玻璃酒瓶上,砰然的碎裂聲霎時在屋子裡響起……
木然的抬起手,扎滿玻璃碎片的拳頭瞬間淌下血來……
紅著眼,臉上不滿痛苦的神色,不知道幾天沒打理的門面,現在的商絕岸看起來真的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可是,他已經不在乎了……
一個月前,靳焰的阻止言猶在耳。
可是,他已經被思念折磨了太久,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是真的覺得如果再不回到台灣,不親眼看看那個明明已經狠狠的傷害過他,卻仍令他牽掛,無法放下的女人時,他一定會立刻死去……
因此,縱使所有人都反對,他仍是扔下公司的一切,堅持回來!
可是,他的堅持換回來的又是什麼?
你走吧!
我的一切已經跟你這個前夫無關了!
那個女人就是這個意思吧?
「梁知絮,你知道嗎?你比任何人都要殘忍!」商絕岸痛苦的嘶吼,彷彿這樣做可以好受一些。
然後,抓起酒瓶又開始喝酒。
明遲楓皺著眉,不斷的按著門鈴。
兩天前,在他陪著可兒隨後趕回台灣後,從梁知絮那裡知道——商絕岸回台灣了!
這的確是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對於一個七年不曾踏足過台灣的人來說,要他相信他只是因為思鄉情切,回來看看,他實在沒法相信。
商絕岸不是一個多情的人,他唯一的情只給了一個人,而那個人就是梁知絮。
因此,他大概可以知道他回來的目的。
雖然,所有人都不相信。
但岸是他多年的老朋友,沒有人會比他更瞭解他!
更何況,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們時一樣的男人!
這麼想著,明遲楓按著門鈴的手改為用力拍著門板。
可是,依然沒有任何聲音可以顯示屋子的主人就在裡面。
拍打門板的手停了一下,明遲楓皺眉看著眼前的鐵門。
照理說,應該不會啊!
這個地址,是他在知道岸回來後,立刻派人去查的。
而以那個人的工作效率與準確度,要他相信弄錯了,還不如讓他相信地球可以逆轉,更為實際一點兒!
所以……
這回,明遲楓乾脆雙手一起用力,擊打門板的聲響大得驚人。
反應有些遲鈍,當商絕岸確定真的有人敲門的時候,只是困難的回頭,眼神呆滯茫然的望了房門一眼。
然後,便轉回頭去,不再理會。
持續的門鈴聲,加上十分堅持的敲門聲,寓意著門外的人有著同他一樣的堅持。
久久,商絕岸終於惱怒的發出一聲低咒。
然後,艱難的撐起自己不知道是因為喝了太多酒,還是餓到發軟的身子,打開門。
明遲楓的手停在半空中,在房門打開看到商絕岸的瞬間,放下手。
久違見面的老朋友,再次重逢實在不應該是這樣的情形……
可是,管他的!
明遲楓無法壓抑內心的激動,用力的捶了商絕岸的肩膀一下。
想說,接下來會有一個屬於男人的擁抱。
可是,商絕岸很沒用的就這麼被他捶倒在地。
「搞什麼!」在商絕岸倒地的瞬間,明遲楓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地上橫著的大大小小的各色酒瓶說明了他遲遲沒有開門的原因。
商絕岸對於明遲楓臉色難看的質問,視若盲聞。
「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有多麼糟糕嗎?」沒有太多久別重逢的場面,對於他們來說,七年不見,並不能改變什麼,反而,讓他們的友情更加堅固深厚……
明遲楓臉色難看的踢開腳邊的酒瓶,試圖清出一條可以下腳的道來。
他心情不悅的大聲抱怨,可是商絕岸只是懶懶的瞅他一眼。
現在的他,實在沒有心情會客,或是做其它什麼事!
「SHIT!」在差點因為腳下的一個酒瓶滑倒的時候,明遲楓忍不住咒罵起來。
然後,他似乎是發現了在這種情況下站著實在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索性,在商絕岸的身邊坐下,與他一起並肩靠在門邊的牆壁上。
沉默了一下,明遲楓側頭瞅了一眼好友道:「你回來,真的是為了梁知絮,我說的沒錯吧?」
「……」商絕岸繼續喝著酒。
「為什麼不說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遲楓眉頭幾乎要打成一個死結,好友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是他第一次碰到。
還真是難以適應!
「你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七年前,你既然選擇了放手,現在又為什麼要回來?」明遲楓問道,並不指望他會回答。
事實上,他只是想逼他看清某部分的事實。
男人,有時候要做到誠實是件很困難的事!
「我忘不了她!」商絕岸的聲音充滿了讓人無法錯辨的深沉痛苦。
握著拳頭,受傷的手因為他這個動作而流出更多的血,明遲楓看到了,立刻睜大眼睛,抓住他的手,厲聲阻止:「你瘋了嗎?你的手在流血!」
而商絕岸只是木然的看了一眼氣極敗壞的好友,然後抽回自己的手:「我知道,可是這點痛根本就不算什麼……它甚至不能提醒我自己的存在……」
明遲楓沉默的看著他,岸的痛苦是那麼明顯,佈滿痛苦和掙扎的臉上已經沒有他所熟悉的那個冷酷但偶爾會透露出溫柔的商絕岸了……
「既然放不下,當初為什麼要選擇放開?」明遲楓身體向後完全靠在牆壁上,舒了一口氣,然後望著渾身都散發著痛苦氣息的好友問道。
「你呢?明明就愛著尚可兒,當初有為什麼能放手?」商絕岸反問他。
明遲楓窒了一下,曾經失去可兒的痛好像一瞬間又回到了身體裡。
痛的他差點把記憶和現實混淆在一起。
「我們……我和可兒或許都太驕傲了!在擁有的時候,誰也不肯放下心中的那份驕傲,才會導致那場分離……」停頓一下,明遲楓繼續道:「可是,那並沒有更好,只是在更深的折磨著彼此,如果可以重新選擇,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再那麼愚蠢了……在愛情的領域裡,或者說是在你深愛的人面前,再去談什麼驕傲,真的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因為,真正深愛彼此的人,是不分彼此的!」
這是他和可兒分開後,他弄懂得道理。
「索性,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想起尚可兒,想到她的腹中正孕育著他們的寶貝,明遲楓整個人都溫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