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無論南桑帝王說了些什麼,聾啞的老人意識已經開始渙散,已看不清他的唇語,他只是在最後彌留之際用盡全身的力氣從自己懷中掏出一份發黃的血書,然後……離開了人世。
衛公公死的時候神態還是那麼安詳,只是閉起來的眼角邊流下一滴被夜色遮去了的淚。
南桑帝王蕭亦成起初並未在意老人死去前掏出的那份血書,他直接命人將屍體拖到別處胡亂給扔在了荒野,可後來領命扔了屍體折返回來的小兵卻顫抖不已地又將那封已拆開的血書遞到了他的跟前!
南桑帝王這才狐疑地打開了那封血書,結果……徹底愣住!
靜默!良久的靜默!靜默到可以聽到那個小兵粗重擔憂的呼吸聲!甚至能產生死亡來臨的幻覺!
「這封血書……你看過了?」南桑帝王陰沉森冷的嗓音終於傳來。
「沒……沒有,小……小人不敢……」士兵畏縮害怕至極!
下一秒,蕭亦成如惡魔般的殘忍聲音又傳了來:「不管敢不敢,不管到底有沒有看,都去死吧……」
士兵應聲倒地,南桑帝王一掌拍滅了他的腦門,濃重的血腥味更加渲染了整個淒冷的黑夜!
衛公公臨死前掏出的那封血書也隨著士兵的死在空中灰飛湮滅……
偶有一片兩片的血書殘字飄飄蕩蕩落入雜草,刺痛了南桑帝王的眼眸!
不可能!怎麼可能!他死也不相信!
他是堂堂南桑天子!名正言順的天子!怎可能是母妃與他人的私生子!
他永遠也不可能承認這項污點!
原來,血書之上清楚交代了他的真實身世。他的親生父親乃南桑前朝大將軍衛天佞——— 也就是今日死在他手下的衛公公!
衛天佞一生清廉,驍勇善戰,屢建奇攻,自小與淑德妃青梅竹馬,兩人早已私通終身,卻在大婚前夕被南桑先皇一道聖旨強奪所愛。
當年為防範衛天佞起兵造反,先皇削其兵銜,奪其官印,流配邊疆!後又發現淑德妃早就與之有染,一氣之下又毀其咽喉,令其失聰,並讓其受盡屈辱,終身再不能再行宮閨男女之事!
先帝直接處死了淑德妃,在終於折磨夠衛將軍之後,欲在邊界囚牢行刑時卻被巧遇此地的月玄(月無痕的父親)所救!
因月玄有恩於衛天佞,他便自願留在天籟城數十年,甘心為僕!
又因衛天佞本就心善,自小看著月無痕孤寂長大,所以視如己出,尊為少主!
可是後來月玄被殺,月無痕取而代之,派他前往南桑做內應,他才知道自己尚有一子存活於世,乃當今皇上!
——— 蕭亦成回想起先帝似乎真的很不喜歡他這個皇子,蔑視到極點,甚至直接當他不存在一般,不聞不問!所以,他時常混在其他皇子裡面裝得昏庸無能,終日只知飲酒作樂,活得像個廢物!可是私下裡卻開始與他國勾結,積累兵力和實權!
也正因如此,當花魂天女當年刺殺先帝成功,他非但不惱,反而乘機一躍而起,蹬上了南桑帝位!
呵,現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回想起來,他實在不明白當初先帝留下自己的理由!難道他還忌憚逃脫的衛天佞,讓他苟且的活著,當一步棋子?!
若真如此,這一身他活得如何凶險,如何窩囊啊!他……他竟是一名太監的兒子!
凶殘的人完全沒有殺害親生父親的內疚,完全沒想過聾啞的衛公公雖不滿意他的所作所為,卻並未真正背叛過他。
在衛公公的心裡,一直希望月無痕能和南桑帝聯盟,成為朋友而非敵人。所以當初他才會讓護送冰心舒月的三千精兵聽令與她。
可是,這樣一個一生坎坷多磨的人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了,毫不反抗地死在了自己兒子手裡,亂葬在荒野裡。這也許就是當初南桑先帝之所以留下孽種蕭亦成,最想看到的一幕吧!
父子相殘。
蕭亦成越想越氣,吐出一口血來!
該死!這些人都該死!
他的人生不允許失敗和污點出現!都去死吧!
蕭亦成陷入瘋狂當中……
「繼續撤退,繼續敗兵,北暮兵就可以追入雲林深處的斷谷崖了……」 南桑帝王蕭亦成陰沉地親自發號著帝王令。
昨夜,士兵們聽說他接連處死了好幾個人,包括一直受到重用的衛公公,內心都忐忑不安,生怕下一個被處死的人是自己,所以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再沒人敢置疑半句。
寒風灌入雲林深處,迎面是三面高山,盤旋直上九天,山澗之間風聲赫赫。
月無痕的兵馬追蹤到斷谷崖的入口。
南桑帝王發出陰森的大笑聲,那笑蕩漾在整個山口,他道:「點火!」
北風呼嘯,長草衰竭,樹木枯榮,斷谷崖三面環山,風迅速由雲林入口處灌入。
星星之火,急速燎燃,瞬間燒紅了半邊天。
辟里啪啦的火聲裡,傳來北暮兵的慘叫聲,但每一個人都誓死保護月無痕,決不先策馬逃奔……
南桑帝王早在斷谷崖的任何出口布了重兵把守,看著這漫天的大火,蕭亦成的笑聲不歇,他認為月無痕此次必敗!
這世間誰能與他抗衡!
然而,他低估了月無痕的實力,也低估了他與士兵們生死與共的默契。
看著一干士兵誓死保護自己的姿態後,月無痕中計後本就變得赤紅的眼睛更加深紅了,他譴退所有人,竟單槍匹馬猶如猛獸一般,遇人殺人,遇佛殺佛,斷谷崖下雞犬不留,硬是獨自開出了一條血路……
*
月無痕偕少量兵馬突圍回到了天籟城。
這一次,換蕭亦成窮追不捨。且很奇妙的,他竟將馬匹組成了鐵馬隊,連月無痕也很難摧毀。
又是一夜凌晨,月無痕正為死去的戰士氣惱,並獨自思索著破解鐵馬隊之法。
冰心舒月與蕭澤宇並肩從休息室走出。
月無痕只瞟了一眼,也不知為何,就是無名火起:「你們竟敢同居一室?!」
蕭澤宇不怕死地攬過冰心舒月黑色寬袍的袍肩,朗朗回話:「有何不可!」
「王,沒有多餘的房間了……我們雖同房,卻並不同枕而眠,而是一塌一床分開而臥。」冰心舒月古怪的聲音低低傳來。
「那也不行!從今晚起你在我的房間安寢!否則……你二人均以亂黨之名處死!」
呃?!這話怎麼這麼奇怪?究竟哪裡不對?如果……如果說他介意的是她不守婦道與大男人同居,可是……改睡他那裡狀況又有何不同?
他……不會是已經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了吧?可是沒道理啊,她都包了個密不透風,連聲音也變了,他如何忍得出來?
冰心舒月啞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