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先,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裡,要怎麼幫你?」
「他在離開夏國後,隱姓埋名帶著面具在梁國皇帝身邊做官——」
「辭去夏國的官職到梁國做官……真是荒唐!」
「你不要怪我家公子,他只是想默默陪著穆小姐而已……」
「你說什麼?這跟穆葵生有什麼關係?」
「穆小姐嫁給了楚暮雲,是現今梁國的葵妃娘娘。」
溫飛卿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將這個驚人的消息消化掉,他該憤怒的,可是他卻笑了:「好!很好!方清塵最後還是擺了我一道,他竟然跟我說葵生是自己逃走的,原來是被楚暮雲帶走的,高克先,你真是有個機關算計的好主子啊!」話語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高克先怕他生氣,連忙解釋道:「溫公子,你也不要怨恨我家公子,他是太喜歡穆姑娘了,所以才……我家公子也很可憐,身份被揭發後便離開皇宮,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穆小姐為了給他要解藥,也被楚暮雲逐出宮,現在他們兩個都是下落不明,眼看兩年之期就要到來,我卻一點線索都沒有,我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
溫飛卿陷入沉默,像是在認真想什麼,許久,他才開口:「你且放心,我會親自去梁國找他。」
「為什麼……」
「覺得我答應的很爽快?」
高克先狐疑地點點頭。
溫飛卿陰沉地笑著,「他那麼驕傲的人,一定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而我偏偏就不要遂他願,就算是死,我也要親眼看著他死。」說完,便快步離開那裡。
高克先看著他憤怒離去的背影,不禁懷疑,自己找他究竟是對是錯……
◎◎◎
溫飛卿回到府上時,溫禮正好送前來拜訪的侍郎王大人出府,看到徹夜未歸的他一臉憔悴的模樣,不禁怒道:「你這逆子,整夜跑到哪裡廝混去了?」
溫飛卿正要辯解,瞥見王大人也是一臉詢問之色,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笑道:「爹,我去暖鄉閣呆了一夜,很久沒去了,孩兒很是想念。」
「你!」溫禮震怒。
一旁的王大人也是瞬間變了臉色,語氣不怎麼友善地問:「溫大人,他現在還逛妓院,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真的,犬子開玩笑呢!」溫禮忙陪笑說,狠狠瞪了溫飛卿一眼,呵斥道:「還不趕快滾進去!」
溫飛卿對王侍郎點點頭,笑瞇瞇地走回府裡。
送走王侍郎後,溫禮怒氣沖沖地來到他的房間,辟里啪啦就是一頓臭罵:「你這不肖子,當著王侍郎的面說那種混話,你存心要氣死我,對不對?」
「爹,我有話要對你說。」溫飛卿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說。
溫禮疑惑地看著他,靜靜等待下文。
「爹,請您取消我跟王家小姐的婚事吧,我不能跟她成親。」
溫禮鬍子一翹,不可置信地叫道:「你說什麼鬼話?日子都已經定下來了,迫在眉睫,這個你時候你卻要取消婚事?」
溫飛卿垂下眼,神色黯然道:「爹,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跟她成親,我聽高克先說,方清塵在梁國身中劇毒,生死未卜,葵生為了找他,也不知所蹤,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安心成親?」
溫禮一聽緣由,火氣立刻竄了上來,語氣都有些不平靜了,「你……到現在,你還想著那兩個人……他們給你下了什麼蠱,值得你這麼為他們做這麼多?」
「他們是我最重要的朋友,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做不到不管不顧。」
「這件事我覺得不答應,從今天開始,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哪裡都不許去!」
「爹,你怎麼可以關我禁閉?」
「我當然可以,不然我們走著瞧!」
溫禮說到做到,自那天起,就真的日夜派人守在他的門外,一日三餐按時派人送來,連如廁都跟著人緊緊盯著。
溫飛卿這下知道老爹真的動怒了,估計成親之前他都不會撤消關禁閉的令,他沒有那麼多時間磨在家裡,一想到每過一天方清塵和穆葵生就多一天的危險,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終於,他在某天清晨如廁時,成功逃過家丁的盯梢,準備越牆而逃,然而不巧的是,此時溫禮正要出門,眼尖的管家一眼就看到正在飛簷走壁的溫飛卿,忙不迭叫道:「少爺,你在牆上幹什麼?」
溫禮一聽,忙抬頭往上看,只見溫飛卿正貓在高牆之上,明顯是打算越牆而出,溫禮不由得怒從心起,大聲叱喝:「飛卿!你在上面幹什麼!快下來!」
溫飛卿心裡暗暗叫苦,卻還是蹲在牆上沒有動彈,顯然,他也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還不下來?這副模樣成何體統?」溫禮氣得七竅生煙,全身發顫,指著他繼續說:「我就是太縱容你了,才養成你這副目無尊長為所欲為的個性,我知道,你就是想藉機逃走,我把話說在前面,你要是敢邁出大門一步,你就不再是我溫家的子孫。」
這話已經說得很嚴厲了,溫飛卿也老爹真的動怒,也不敢繼續忤逆他,既不情願地從牆上跳下,磨蹭著走到他跟前。
「爹……」
「你還知道我是你爹?我當你把自己當祖宗供著了!」
「爹,我怎麼敢在您面前當祖宗,您是我祖宗!」
「你!」
「爹,我真的要南下一趟,你就答應我吧!」
溫禮氣的白鬍子一翹,指著他罵道:「你這畜生,關了你這麼多天還是吵著要離開,後天就是你跟王家女兒成親的日子,你走了叫我怎麼跟人家交代?」
「就算我不走,留下來娶了她,也不會給她幸福的。我不愛她,又怎麼能好好生活在一起。」
「混賬!」溫禮喝住她,氣的身體發顫,「看來我不教訓一下是不行了,來人,家法伺候!」
溫飛卿心裡一緊,這是自他十五歲後,第一次挨打,可見這次爹爹真的震怒了。
「老爺……」老管家看他發了這麼大的火,也不知是勸是打。
「爹,只要你不打死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一定要南下。」溫飛卿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更不能示弱,只好硬生生地說。
聽了這話,溫禮差點一口氣閉過去,「好好好!為父就成全你!」
「老爺……」
「給我打,打到他開口求饒為止!」
「啪」的一聲,這下板子落在溫飛卿背上,溫禮心裡微微一震,興起一絲心疼,他雖然身子底不錯,可是也不知經不經得起這樣的打,但轉念這些年也就因為這樣才把他寵得無法無天,反而怒向膽邊生。
板子一下下落在他的背上,直到後來,他的衣服滲出血絲,他還是不開口求饒。
一直對他寵愛有加的老管家慌了神,勸道:「老爺,這樣不妥……會出人命的……」
「罷了,住手!」溫禮最終還是不忍心。
溫飛卿踉蹌著起來,身子不穩地站到他跟前。
「你還是堅持離開嗎?」
「沒錯。」溫飛卿咬牙說。
「你……」溫禮抽了口氣,臉色蒼白,險些沒站穩,溫飛卿上前扶住他,卻被他大力甩。
「爹!」
「不要喊我爹,我沒你這個不孝子……咳咳……」
「爹,你別急,慢慢說……」溫飛卿輕拍他的背,幫他順出憋悶著的氣。
溫禮大口大口地喘氣,呆呆地看著寥落的天空,悲憫地說:「飛卿,我養了你二十年,知道你性子輕浮,不是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樹的料,我也不強求你什麼,只要你好好呆在我身邊就夠了,可是你呢?一心想著那兩個外人,你就是這樣報答為父的?那個方清塵和穆葵生,無論哪一個都是個大麻煩,傻孩子,你幹嘛還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溫飛卿聞言,濕了眼眶,他站在溫禮面前,緩緩跪了下去,聲音哽咽地說:「爹,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非去不可,我只知道我必須去一趟,哪怕遠遠地看一眼他們……不然,我沒辦法安心成親……爹,你相信我,等我找到葵生,確定方清塵沒事後,我一定趕回來,跟王家女兒成親,一輩子呆在你身邊哪兒都不去。」
見他這副模樣,溫禮心酸無比,「飛卿,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雖然平時荒唐了些……可是為父是知道你的……你現在這樣跪下來求我,你叫我拿你如何是好?」一顆淚珠滾落面頰,他慌忙伸手去抹,「也罷,孩大不中留,你……去吧。」
溫飛卿看到這一幕,只覺得心痛如絞,「爹——孩兒不孝——」
站起身往外奔去,突然,他剎住步伐,折了回來。
溫禮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卻只聽見溫飛卿緩緩開口:「爹,半年,最多半年,我一定趕回來。」
溫禮絕望地閉上眼,揮揮手讓他離開。
溫飛卿步伐沉重地走出溫府,為了那兩個人,他最好的朋友和他最愛的人,他早已做好背棄一切的準備,然而當父親痛心疾首的怒吼斥責入耳的時候,當父親為了他這個不孝子老淚縱橫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心痛無比,遍體鱗傷。
他真的……不是個孝子,也不是個忠臣,他永遠都不能像父親和祖父一樣,建立豐功偉績,成為溫家的榮耀。他不是拯救蒼生的聖人,他只是在乎自己所愛之人的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