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將至,永安宮的葵花盛開了,大篷大篷的花,朵朵金燦燦地向著太陽,看得人心裡都是暖的。
自從花開以後,穆葵生最常做的事就是搬著小板凳坐在花園子前,托著下巴陷入冥思,時而愁眉不展,時而神色肅然,時而傻笑不止。
貼身照顧她的明月明珠當然也捕捉到她這不同尋常的變化,不禁感歎,陷入愛情的人果然是會變笨,穆姑娘就是最典型的一例。
某一天,明月終於忍不住問道:「姑娘最近想什麼呢,把你喜成那樣。」
「也沒想什麼,就覺得花兒漂亮,心裡高興。」
「誰信啊,看你那紅光滿面的樣兒,指定是想咱們皇上了。」
「誰……誰想他了?」
「就知道你不會承認,不過說實話,我發現姑娘最近變了很多哦。」
「變了?我哪裡變了?」
「嗯,說不清……就是覺得,你愛笑了,也更……美了。」
「美……沒那麼誇張吧……」穆葵生黯淡地笑笑,手不自主地摸上臉頰的疤痕。
「姑娘!」明月走到她跟前,拉下她的手,一臉正色地說:「不要在乎這個,它一點都沒影響到姑娘的美,相信我。」
「明月,我自己的情況,我很清楚。你們總是顧慮到我的自尊心,我很感動,只是不需要,因為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姑娘,我們雖是奴婢,但絕不會對你逢場作戲,我和明珠是真的喜歡姑娘。我還記得,去年我第一次來永安宮見到你時,你眼中流露的儘是惶恐,不安,遲疑和不確定,看了叫人心疼。漸漸的,我們看著你一點點好起來,一點點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臉上開始散發出燦爛的微笑,就像院子裡的葵花一般溫暖,我很高興。」
「原來我的變化有這麼大,我自己都沒有發現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的變化應該沒有比我們更清楚的了,我想你的這些改變,跟咱們皇上的功勞密不可分。」
「他?」
「姑娘就對咱們皇上好一些吧,從來沒見皇上這麼在乎過誰,你都不知道皇上看你時的小眼神,嘖嘖……看得我們心裡都不忍了。相比較而言,姑娘就沒有皇上那麼深情,也不是說姑娘對皇上不好,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經明月這麼一說,穆葵生也漸漸察覺自己跟以前哪裡不一樣了,那是一種令她驚喜又期待的蛻變,原來還有一個嶄新的自己,潛埋著原來的體內,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為楚暮雲的存在,這個男人,用自己的體貼和包容將她從困境中拯救出來,並且使她重生。
然,這種改變並不代表她與過去徹底了斷,相反,她更加懂得泰然處之,只是在某個午夜夢迴的時候,她會記起那個她愛過的,傷害過她的男人。不過,她並不耽溺其中,她只會允許自己在夢中放(河蟹)縱一點點,只要浮光掠影的一點點碎片和幻像就好。
◎◎◎
「清塵,清塵……」
睡夢中,穆葵生不安地夢囈著。
她身邊的男人,已然被她吵醒,再無平日的溫和,坐起一旁用無比森冷的目光看著她,眼裡閃過一抹寒意。和他睡在一張床(河蟹)上,夢裡卻想著別的男人,他突然有股掐死她的衝動。
事到如今,她還忘不了那個男人嗎?
楚暮雲握著她單薄的肩膀使勁把她搖醒,穆葵生睜開惺忪的眼,赫然看到黑暗中他猙獰陰冷的面容,心裡當下覺得詫異:「暮雲,你怎麼了?」
「你還在想著他嗎?還是忘不了他嗎?即使成了我的女人,腦子裡想的夢裡見得都還是他,你把我當什麼?」楚暮雲聲聲緊逼地問。
穆葵生怔忡半晌,方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定是自己做夢了,不小心喊出方清塵的名字,他才會如此動怒。
正想著,就被他一把提溜著拉進懷裡,她的後背緊緊貼著他,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劇烈起伏的胸膛,心裡驀地一緊,他現在一定十分生氣,可是她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為什麼會在夢中喊出方清塵的名字,連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他了,她已經這麼努力地在忘記他,為什麼他還是這麼頑固地存在於她心裡?
「暮雲——」穆葵生回身,主動環住他的腰,小聲喊他的名字。
楚暮雲看她可憐巴巴的小臉,心裡又是生氣又是不忍,怒氣終究是被壓了回去,他耐著性子冷聲說:「你說實話,你不肯嫁給我,是不是因為還對他有所期待?」
穆葵生睜大眼睛,臉上飛快閃過一絲慌亂,她一直搖頭,像是說服他又像是說服自己一般不斷重複:「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楚暮雲撫慰似的摸上她的臉頰,語氣卻是陰冷:「很好,既然這樣,三天後我會納你為妃。」
穆葵生瞪著他,因為詫異和茫然說不出一個字,道不出一句話,因為,她從他的眼裡看到不容拒絕的決然。
瞥見她的反應,楚暮雲嘴角浮現出嘲弄的笑意,眉毛微揚:「怎麼?捨不得他?」
穆葵生抿嘴,垂下眼簾,輕聲說:「沒有捨不得,納妃一事……一切都依你的意思。」
楚暮雲倏地捏住她纖細的下顎,臉孔顯得更加冷削英俊。「你這算是敷衍我?」
「不,我是真心的。」穆葵生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平靜地說。
楚暮雲仍舊擰著眉,穆葵生揚起淡淡的笑意,伸手去拂平他緊皺的眉。
其實,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理清自己煩亂的思緒,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不否認有方清塵的原因困擾她,可更多的,是因為自己這荒唐的人生。
從開始到現在,她都沒有為自己的命運作主,皇上、父親、方清塵……她為了她重視的人,一步步將自己逼到絕境,本來以為遇到楚暮雲是絕處逢生,卻發現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到另一個牢籠,而楚暮雲所謂的拯救,只是另一種囚禁罷了。
這皇室,和以前的將軍府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呢?
唯一不同的,便是楚暮雲待她比那個人多了幾分真心。
所以,她決定答應他,算作是對過去作一個徹底的了結,也算是對楚暮雲的回報。
她給不了他自己的真心,唯一能給的,也只有這副軀殼而已。這點要求,她不能再拒絕了,面對一個如此愛她的男人,她還沒有那麼不識好歹。
留意到她眼中寂滅的光芒,楚暮雲心裡猛地一痛,他不想逼她的,可是如若放任她沉湎在過去的回憶裡,她會瘋,他也會瘋。
不過是比方清塵晚遇到她,怎麼能因為出現的遲到而輸掉,他不甘心。所以這次,就算是招來她的厭惡,他也要強行納她為妃。
驀地吻住她的嘴唇,把她整個人往上一提,將自己的慾望重重頂了進去,她的下面還殘留著不久前歡愛後的濕滑,所以進去的很順利,可是不太溫柔的動作還是叫她毫無預兆地呻吟出聲。
楚暮雲卻不顧那麼多,一邊大力抽送,一邊說:「葵生,睜開眼睛!」
穆葵生顫抖著睫毛睜開眼,眼角已經微微泛紅,看起來甚是委屈可憐,像只任人屠宰的小羔羊。
楚暮雲安撫似的吻了吻她的臉頰,啞聲說:「叫我的名字!」
「暮雲……暮雲……」穆葵生錯亂地喊著。
楚暮雲加快了速度,帶著怒氣的他每一次都恨不得撞擊到最深處,到最後渾身一激,到達頂點,將熾熱的種子灑在她的體內。
良久,平復下來的穆葵生靜靜躺在床(河蟹)上,怔怔望著屋頂出神。楚暮雲握住她的手,唇角輕揚,眸中卻是一絲笑意也沒有,「葵生,忘了吧。」
穆葵生兀自沉默,沒有回應。
楚暮雲俯身貼著她的額頭,喃喃地低語:「……忘了吧。」
忘了?
不會,她不會忘記,她怎麼可能忘記?
已經記不得有多少次自己都會從那個噩夢中醒來,然後在無盡的黑暗中兀自地瑟縮發抖。夢中金黃色的大漠,彌蒲般的殘陽,斬不斷的糾纏,曾經最美好的回憶竟已成了噩夢。
身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楚暮雲,她抓住了他,就像抓住一珠救命稻草,可似乎……還是不夠。
是的,不夠。
方清塵在她身邊,她痛苦,癲狂甚至精神失常,方清塵不在她身邊,她還是無法得到快樂和幸福。
無法停止恐懼和無法停止折磨,這是他送給她唯一的「禮物」。她把一顆真心給他,他卻傷得她體無完膚,自己的所作所為在那人面前如跳樑小丑。
——她究竟算什麼?
看著楚暮雲一臉受傷的神色,穆葵生低歎一聲,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她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如此厚愛……想想看,他不過也是個普通的男子,卸下那一身的綾羅綢緞,金絲皇袍,也只是一個凡人而已,她早該設身處地為他想想的,他一直等著她,不能再讓他繼續辛苦的等下去了。
若是愛上他就好了,若愛上的是他,她就不會這麼痛苦了,不過現在看來,愛與不愛都不重要了,三天後,她就是他的妃,他的女人,從此,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寂寥的,不過是一顆殘破的心。
至於愛情,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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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節大婚,並有重要人物登場,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