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中,宮殿依舊巍峨,花木依舊繁茂,只是那些往來穿行的宮娥、太監還有妃嬪都換了陌生的面孔,望著眼前的變化,李成器比明珠的感觸更深。因為明珠畢竟對宮裡的人和物瞭解不多,而他從小就在這裡長大,早就看慣了這宮裡面一輪輪的人物交替,看慣了一朝朝天子的變幻。曾經多少回,他也夢想著,自己能夠主宰這座宮廷,這座江山,現在機會終於來了,可是他卻為了身邊這個少女,義無反顧的放棄了這一切。
『後悔嗎?』李成器在心中問自己,問話的同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明珠,今天的明珠並沒有因為見皇帝而刻意裝扮,只是穿了一件銀藍色的珠繡長袍,一頭烏黑的長髮高高梳起,頭頂上戴著一頂用珍珠串成的冠冕,而她的頸上、腕上,也都只戴著用珍珠編成的花環型飾物。全身上下,除了這些潔白無暇的珠子再也沒有其他的裝飾了。而這種簡潔卻華貴的裝扮,愈加襯托出了明珠那如仙子臨凡般的不俗氣度。
望著明珠,心中念著她的勇敢、聰慧與堅強,李成器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微笑:
『為了這樣一個女孩子,放棄江山,值得!我知道你的心現在還不屬於我,我也知道,也許今生今世,我都沒有福氣得到你,但是,能陪著你縱橫天涯,我也無悔了。』
李成器望著明珠,自然而然就看到了明珠身上那些用珍珠串成的華麗裝飾品。這些,是今天三弟專門派人送來的,理由是,明珠並沒有什麼首飾,而面見皇帝如果著裝太過草率就算是失儀之罪,所以才給她送來了這些。
李隆基說的在情在理,所以明珠也就沒有推辭,由著忘憂女幫她裝扮了起來。
而李成器一直在一旁,充滿傾慕的望著明珠,嘴角上還掛著一絲含義不明的笑容。
傾慕,當然是因為對明珠的一往深情,李成器覺得自己恐怕用這一輩子的光陰去看明珠,也看不夠。
而他那一絲笑容,則是在笑李隆基!
恐怕在這個世界上,他是最瞭解李隆基的人了。李隆基的每一個舉動,背後究竟埋藏著多少深意,都逃不過李成器的眼睛。就像這一次,李隆基忽然給明珠送來了這麼名貴的珠寶,絕不只是為了讓明珠打扮起來去見皇帝。他還有更深一層的目的,那就是用這些稀世珍寶來打動明珠,給明珠留下一個好印象。李成器知道,李隆基始終都堅信不移的確信,女人都是愛慕榮華富貴的。
所以,他不僅現在會有這些珠寶和財富來打動明珠,等他真的當了皇帝之後,如果他還沒有對明珠死心的話,他就會用更多的東西來換取明珠的心!
面對著李隆基這隱含著的挑戰,自己怕嗎?李成器在心中問自己,但是他馬上就淡淡一笑,輕輕搖了搖頭,雖然自己這個情敵是未來的皇帝,但是李成器卻一點兒都不覺得擔心,因為他瞭解明珠的為人,今生,他如果得不到明珠的話,那只會輸給真情,而不會輸給權勢。
而如果真的輸給了真情,那他也將無怨,那只能說明自己做的還不夠,如果那個人真的能得到明珠的心,並且能對明珠好的話,他會親手把明珠交到他的手中。然後一生一世的守望著她。她幸福,自己就會悄悄的避在一旁,萬一她的遇到了什麼不幸,自己依舊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身旁,就像這一次一樣。
明珠終於見到了睿宗皇帝——李旦。皇帝坐在御書房的龍案後面,面沉如水,端詳著佇立在書房正中央的明珠。
明珠並沒有迴避皇帝的目光,一來是因為她沒有古人那種男尊女卑的思想,二一來,她也不習慣於那種皇權至上,在現代,見到總統都是可以平等的握手的。
如果換作上一次回大唐的時候,她可能還會為了各種目的委曲求全一番,而此時,她卻再也不用委曲求全了,因為現在,她的身份不同了,她現在是大唐的救星!
明珠望著李旦,上一次用霓裳羽衣救他的時候,因為情勢危急,所以明珠都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看他。李旦長得不如李成器和李隆基俊美,但也無疑是一個英俊的男人,他的顴骨微微有些高,隱隱顯現出胡人的血統,關於李家的人有胡人血統這一點,歷史上一直就有所傳聞。而現在,當明珠看到李旦的時候,她再也不懷疑這一點了,從小客居在意大利,讓明珠見識到了各式各樣的混血兒,所以她很明白混血兒的特徵。
李旦的皮膚很白,一雙眼睛又細又長,讓人看不到他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李旦,明珠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李顯,那個在自己面前被親生女兒毒死的倒霉皇帝。他在死前把明珠認作了乾女兒,因為這一點,明珠和他之間,好像就多了某種聯繫。此時,如果把這兩位皇帝比較一番,明珠輕而易舉的就明白了,為什麼李顯死了,而李旦卻活了下來。相比較起來,李旦比李顯沉穩的多,也深沉的多。
而李旦也在審視明珠。這無疑是一個艷冠群芳的大美人,這樣的女人生來就應該是屬於皇家、屬於深宮的,可是她卻流落在了民間。現在,竟然要由她擔負起拯救整個李氏皇朝的重任,她行嗎?
李旦看到明珠就那麼筆直的望著自己,一開始有些氣惱,但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的隱忍功夫本來就是一流的。李旦開口了,很沉靜,很優雅:
「你就是方明珠?」
「是。」
「你真的決定了要去西域?」
「是。」
「好,既然你這麼胸有成竹,那我也不攔你了,我在長安等你平安歸來,歸來後,自有對你的賞賜。」
明珠本來想直接拒絕皇帝,因為她不需要任何賞賜,她如果能活下來,只想趕快回家。可是明珠轉念一想,如果事情真的成功了,倒是可以替方家要一些承諾,畢竟方家還得在唐代生存下去,所以也就沒再說話。
李旦又說道:
「本來,我想調派一支軍隊幫你,但是又怕目標太大,會引起對方的警覺,所以,你們一行人就獨自上路吧,不過你們不用擔心,對於保護你們的事情,我自有安排,肯定能保證你們平安到達西域。」說到這裡,李旦忽然頓住了,停了一會兒,才又加了一句,「也保護你們平安歸來。」
明珠何等聰明,她馬上就聽出了李旦話裡的勉強之意,這也就說明,李旦其實是沒有把握,自己派出的人能夠保護明珠他們平安歸來的,只不過身為皇帝不能不這麼說而已。
明珠想透了這一層,不禁微微一笑,這個皇帝也太小家子氣了,難道還怕自己會因為沒人保護就不去西域了不成?
明珠也不多解釋,只是說道:
「還是陛下想的周到,多謝陛下。」
「方明珠,你還有什麼心願嗎?如果有的話,可以告訴朕。」
「謝陛下,民女只有一個心願,如果我不幸死在了西域,請陛下允許把我的這王位世襲下去,由方家其他倖存者接任。」
明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態度分外平靜,可是聽在李成器的心中,卻彷彿挨了一刀似的那麼疼,他望著明珠,暗自在心中發誓:
「放心吧,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死在西域的。」
李旦沉吟了片刻:
「方明珠,你可能是不懂我們大唐的規矩,你給朕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我大唐,只能讓有功之臣世襲。這是祖宗定下的制度,我也不能肆意更改。」
明珠又是微微一笑,態度灑脫而淡定: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陛下了,我去西域,去為方家掙下這個可以世襲的功勳!」
明天就是上路的日子了,明珠反倒覺得有些無聊,因為一切事情都由忘憂女和獵狐他們去安排了,她什麼都不用做,等待啟程是會讓人有些煩躁的。明珠突然興起一個念頭——去大街上轉一轉,因為自己這一走,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了長安了。
明珠打定了主意,也沒跟其他人打招呼,逕直就走出了房門,她轉到了陳家的首飾鋪,又從首飾鋪走到了平康裡。這樣走著走著,明珠自己都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了,因為她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回大唐的時候,那種亡命徒的架勢。笑著笑著,明珠的心中卻突然覺得有些淒涼——自己上一次做亡命徒,還只是動動心機,而這一次,卻要真的去拚命了。
本來只是想在平康裡的街上隨意轉一轉的,可是當真正看到這裡的那種獨有的軟玉溫香之後,明珠忽然想去見兩個人,一個是碧鸞,一個是芙兒。
這兩個女人雖然都是煙花女子,可是她們卻都重情重義,尤其是碧鸞,對王維的那份癡情,讓明珠每次想起都肅然起敬。
明珠直接就走到了碧鸞居住的地方,卻渾然忘了,自己這樣一個大美人,也沒換成男裝,直愣愣的就跑到了妓院裡,這是何等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