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兩個標準她都符合了,而且,她好像還總是刻意的朝著皇族的最核心靠攏,就憑這些,我就不能放過她。畢竟,決不讓任何有可能是威脅的人存在,這是我一貫堅守的原則!』
被差去叫方明珠的侍女還沒有回來,武三思坐在正廳內,望著門外,目光陰沉,因為他想起了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
那是幾年前了,當時則天女皇已經進入了暮年,李武兩家繼承人之爭喧囂日上,而當時武三思正是壯年有為的時候,成為了武家皇位繼承人的首選。可是,則天女皇在最後關頭,還是決定了把皇位和江山都歸還給李家,匆匆結束了她一手建立的大周王朝,恢復國號為唐。雖然,她也冊封了武三思爵位,但是對於武三思來說,這是遠遠不夠的,他要當皇帝。無數個不眠之夜,他為了這個失之交臂的皇位憤怒到了無以復加,他的心中充滿對每一個李氏子孫的仇恨,可是表面上,他還得和他們虛與委蛇。
突然有一天,一個自稱來自於遙遠的西域的男人,來到了他的府邸,這個男人長的並不招人喜歡,他生著一張蠟黃狹長的臉,略帶些鷹鉤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總是緊緊的抿著,眼睛有些凹陷,所以誰也看不清他的眼神。這樣的五官,導致他即使在笑的時候,看上去都是那麼陰沉。
不過他給武三思帶來了大量非常貴重的禮物,他自稱是西域一個富庶的城邦的使者,他們城邦的主人仰慕武三思是一位大英雄,非常想和他結交,所以專門派出使臣帶著重禮前來表達自己的誠意。
武三思不傻,而且疑心極重,所以他根本不信使臣的這些鬼話,只是非常冷淡的讓他把他的真實目的說出來。
使臣笑了,是一種讓人非常不舒服的笑容,他說道:
「大人果然是聰明人,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繞圈子了,坦白的說,我們城主,想請大人幫助我們抓一個人,他是從我們手裡逃出去的重犯。」
雖然武三思對於他的話也很感興趣,因為他很想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重犯,竟然能讓他們不遠千里的跑到中原來送禮,但是他畢竟是老謀於權術,所以故意做出滿不經心的樣子來。淡淡的說道:
「你們竟然讓我這堂堂天朝重臣幫你們抓犯人,你們是不是有些太異想天開了?」
那個使臣聽了武三思的奚落,也不動怒,仍舊用那種呆板、沉滯的聲音說道:
「如果單純是我們的犯人,那我們肯定是不敢勞動大人為我們奔波,但是這個犯人,跟大人也有些關係呢。」
「此話怎講?」武三思盯著那個男人問道。
「大人聽說過關於西域方家的傳說嗎?」那個男人也迎住了武三思的目光。
「西域方家?」武三思茫然的搖了搖頭。
「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
男人詳詳細細的向武三思講述起了西域方家和李氏皇族的淵源。只是對於糾纏於其中的罪惡,並沒有說的太清楚。而武三思也不想知道那些,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這個方家真的能夠幫助李氏皇族重新振興嗎?」武三思沉聲問道。
「也許能,這種事多防範一些,總是沒錯的。所以,我們就想請大人幫助我們多留意一些,如果這些方家的逃犯真的跑到長安來,想著和李家的人聯合,就直接把他們拿下,免得他們在大唐作亂!」
武三思不置可否,雖然一聽說這個方家有可能去幫助李家,他就已經在心裡面把他們當成最大的仇人了,恨不得把西域方家全部都斬盡殺絕,但是他表面上卻仍舊是不動聲色。
「就算我想幫你們,我怎麼知道他們是不是方家的人呢?」武三思問道。
「很簡單,姓方,非常善於製作各種首飾,而且,我想,他們如果真的來了長安的話,一定就會想方設法的和李氏皇族取得聯繫!」
「明白了。」
後來的若干年裡,武三思並沒有在長安城中見到姓方的人。但是那個使臣卻像候鳥一樣,每年準時的飛來,每一次都會為武三思帶來大量的財物。
「那個所謂的方家人一直都沒有出現,你們為什麼還這麼慇勤呢?」有一次,武三思這樣問道。
那個男人笑了,笑聲就像是貓頭鷹一樣難聽,讓人毛骨悚然:
「不管他們出現與否,大人的確是為這件事操心了,就憑這一點,我們就應該感謝大人。而且,」男人的神情忽然變得很殘忍了,「我相信,他們遲早有一天會出現的,除非他們真正的被我們斬盡殺絕!」
真沒想到,這個詭異的西域方家,竟然就這樣突如其來的出現了!
這時,那個被遣去找方明珠的侍女回來了。
「怎麼就你自己回來了,方明珠呢?」韋後問道。
「回娘娘,方姑娘說讓我先回來,她隨後就到。」
「哦,好吧。」
韋後話音剛落,武三思突然重重的一拍扶手,斷喝了一聲:
「來人,馬上到後院,把那個方明珠給我拿下!」
「是。」幾個武三思的貼身侍衛應了一聲,轉身就走出了大廳。
「這是幹什麼?」安樂公主不解的問道,而且她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武三思雖然很強硬,可是這畢竟是公主府,他公然就要拿下自己的親信,這也太不把她這個公主放在眼裡了。
武三思心知安樂對自己的行為不滿,要是換作一般的事,他也不會這麼得罪安樂公主,可是現在卻顧不得那麼多了。方明珠一說隨後就到,就讓武三思心中不安了起來,他唯恐自己剛才已經打草驚蛇。如果方明珠真的心中有鬼的話,她很可能就會趁機跑掉,她要是真跑了,想要抓住她可就難了。
所以武三思並沒有叫手下停下來,只是對安樂解釋道:
「公主,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回頭再慢慢向公主解釋,還請公主體諒。」
「你到底要我體諒什麼?」安樂的聲音提高了。
武三思非常瞭解安樂有多麼的驕縱和跋扈,她要是不高興了,真敢當著這麼多人,跟自己吵起來,所以武三思求助的望向了韋後。韋後明白武三思的意思,趕緊說道:
「皇兒,你稍安勿躁,武大人是懷疑方明珠會是一個朝廷重犯,至於到底是不是,還得見到人之後再說。」
就在三個人爭論的時候,武三思的侍衛走了進來,他走到武三思的面前行禮說道:
「大人,那個方明珠已經不在房中了!」
「什麼!」武三思勃然大怒,「傳我的命令,馬上四城戒嚴,抓捕方明珠!」
「是!」
侍從接到命令,剛一轉身要走。忽然就看到廳堂之外施施然走進了一個女人,女人衣著普通,四十來歲的年紀,長相不醜但絕不出眾,可是這個女人看上去卻別有一番氣度——正是方明珠!
「明珠!」安樂驚呼了出來。
剛才一看武三思要四城戒嚴,她也心中驚慌,因為看武三思這種興師動眾的樣子,方明珠還真沒準是個重犯,私藏重犯這個罪名終究是不小的。
而現在看到明珠竟然出現了,安樂不禁心中一鬆——她只要沒有逃走,就說明她心底無私,那就好辦了。
看到安樂公主喊自己,明珠朝著她微微一笑,躬身行禮:
「公主。」
「快跟母后和武大人見禮。」安樂故意說道。
「是。」明珠從容鎮定的向韋後和武三思行了禮。
武三思上下打量著明珠:
「你就叫方明珠?」
「正是。」
「剛才我差人叫你,你為什麼沒有馬上過來,你就是這麼守規矩的嗎?」
「回大人,我剛才正在房裡給公主串一副珠子,必須得串完,否則珠子就整個散了,所以來晚了一些,請大人贖罪。」
明珠的鎮定,讓武三思都不禁有些遲疑了——怎麼看,這都是一個專門靠著手藝吃飯的普通女人,她會是那個神秘的方家的人嗎?
其實武三思是想找到些方明珠的破綻,好把她帶回府中,然後用私刑拷問出她的來歷和秘密,但是現在看起來,這個方明珠雖然表面上很平靜,但是也並不是一個膽子小的人,所以如果想威嚇著她說出些錯話來,也不太容易。
「你家住哪裡?」武三思又問道。
明珠說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兄弟。」
「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長安的?」
明珠遲疑了,因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說她是陳家的奴隸,肯定不行,因為她已經易容改變了容貌。所以,明珠想了想,才答道:
「回大人,我是幾個月前才到長安的?」
「來幹什麼?」
「謀生。」
「那你為什麼滯留在公主府?」
「蒙公主厚待,讓我在這裡為公主打造首飾。」
「你的戶籍證明呢?」武三思又問道。
明珠心中一驚,她一直最怕的就是武三思問這個問題,因為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唐朝尤其是長安的戶籍制度非常嚴格,像她這種來歷不明的人,是根本無法取得戶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