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忽然湧起了一陣想要大笑的衝動,天啊,這件事太瘋狂了,自己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方明珠在摘下面具之後,竟然會易容而來,而且她還裝扮成了一個自己認識的女人的容貌,這分明就是在告訴他:
『我就是易容了,我就是不讓你看到我的真實樣貌,你怎麼辦吧?』
『我怎麼辦?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李隆基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他現在好像已經看見了明珠那獨有的霸道、嬌俏的神情,所以他只想把明珠緊緊的抱入懷中,好好寵溺一番。連李隆基都說不清,他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念頭,明明是被人這麼直截了當的戲弄了,可是不僅生不起氣來,還反倒更覺得這個女孩子聰慧的讓人止不住的就想去憐愛。
上官婉兒看到的,就是李隆基此時的神情。婉兒心念急轉:
『他這絕不是看到美女時的驚艷。更不是看到醜女時的錯愕,也不是男人見到容貌普通的女人之後,那種會本能出現的失望,而竟然是一種喜悅!喜悅?這是多麼奇怪的心情?他見到一個長相平凡的女人,為什麼要喜悅呢?而且看起來,這個女人的年紀比自己還要大!』
婉兒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安樂已經向韋後介紹完了明珠,明珠則按照剛剛在公主府接受的訓練,朝著韋後行了大禮。
和李隆基還有婉兒不同,韋後對於明珠的長相並沒有什麼興趣,她更關心的,是明珠的手藝。
「鳳冠就是你打的?」韋後問道,聲音中充滿了威嚴。
「是。」明珠跪在地上,中規中矩的回答。
看著明珠此時的樣子,李隆基心中暗自好笑:
『這個鬼丫頭還真是裝什麼像什麼,要不是親眼看到,我再也不會相信,她能這麼規規矩矩的給人下跪。』
忽然,李隆基的眼神一動,看到了明珠挨著地面的膝蓋。不知是衣裙太薄,還是明珠太纖細,這麼看上去,她膝蓋的輪廓竟然分外的清晰。李隆基的心裡竟然莫名的一疼:
『唉,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嗎,第一次進宮覲見,都是要跪很久的,你就不知道換件厚實些的衣服,跪這麼久了,膝蓋都疼了吧?』
李隆基只是一個勁兒的在心裡埋怨明珠不懂得照顧自己,卻絲毫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兒女情長了起來。
這邊李隆基胡思亂想,而那邊,韋後的問話還在繼續:
「你的手藝不壞,跟誰學的。」
「是家傳的。」
「哦,你家中還有什麼人啊。」
李隆基的心中又是一動,他發現,自己現在比韋後還要關心這個答案。
「我,」明珠本來想說自己是個孤兒,可是她又覺得如果那樣說的話,是在詛咒母親,雖然只是應對之詞,也太不吉利了,所以,她索性說道,「家中還有父母。」
「哦。」,還好,韋後只是隨便問一問,並不是真的想知道明珠的家事,所以也沒有過度的追根究底,明珠暗自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不用再一味的胡編了。雖說她已經編好了一整套說辭,但是假的終究是假的,說多了,就難免會被人聽出漏洞。
所以她找了個韋後沒有說話的空子,大著膽子說道:
「民女今天得以覲見皇后娘娘,心中不勝歡喜,所以專門為皇后娘娘打造了一件首飾,不成敬意,只是為了聊表民女對皇后娘娘的敬重仰慕之心。」
「好啊,難為你有這份心意,呈上來瞧瞧。」
明珠趕緊拿起了錦盒——剛才她跪下行禮的時候,把錦盒放在了身邊的地上。她小心的把錦盒遞給了一個宮女,宮女又恭恭敬敬的把錦盒打開送到了韋後的面前。
韋後已經見過了鳳冠了,所以對明珠的手藝也有了一定的瞭解,可是在她看到了錦盒中的東西之後,眼中還是情不自禁的放出了光芒!
李隆基和婉兒雖然看不到錦盒內的東西,不過從韋後的臉上,他們也已經知道了——又一件奇珍異寶出世了!
安樂也在關注著母親的神情,此時看到母親對錦盒內的首飾顯出了巨大的興趣,她不禁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真的就像方明珠說的那樣,她每天都能夠幫助自己討得母后的歡心!
韋後輕輕的拈起了錦盒中的首飾,婉兒只覺得韋後的手中捧起了一簇火焰!
韋後仔仔細細的端詳著手中的首飾,無疑,它是精緻而美麗的,可是一看之下,韋後竟然不知道這件東西該戴在那裡。堂堂母儀天下的皇后,整個大唐最尊貴的女人,竟然有不認得的首飾,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的。
而這時安樂已經走到了韋後的身旁——因為臨出府之前,明珠已經告訴了她,這件首飾的用法。
只見安樂把搭在韋後臂彎裡的那條淡紫色的披紗輕輕攏起,在韋後的肩膀上纏過之後,在她的右側肩膀處交疊挽成了個花朵樣的結,然後就把這件火紅色的首飾別在了那個結上,原來,這是明珠根據現代的絲巾扣結合古代希臘女神的那種薄紗披肩,而設計出來的一個新花樣,這樣一來,這條披紗就固定在了韋後的肩膀上。而韋後真的是憑空就多了那些希臘女神的風度——看上去年輕飄逸了許多。
韋後從鏡子裡滿意的看著自己的變化,最後她的注意力又被那個紅色絲巾扣吸引住了。
只見這個絲巾扣完全就是一朵熊熊燃燒的火焰的形狀,明珠用金箔做成火焰之後,在上面鑲滿了細碎的紅寶石。寶石的質地極佳,所以在陽光的映襯下,真的就像是一團火在燒!
原來,今天明珠在給韋後打首飾的時候,無論如何也集中不了精力,眼前總是晃動著焰的影子。後來,她索性就打出了這樣一簇火焰,把心中對好友無限的思念和牽掛都寄托在了這些紅寶石之中。
此時看到人們都在用讚歎的眼神看著這枚絲巾扣,明珠心中也覺得欣慰,但是更多的,卻是對焰的思念之情,她遙遙的望著韋後手中的『火焰』,渾然不覺自己心中所有的情感都已經暴露在了她的眼神之中!
李隆基也再一次被明珠那精湛的技藝和猶如天賜般的靈感折服了,他覺得這個女孩子身上好像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她能夠為人間的任何一件事物注入一種狂熱的力量,不管是白銀菊花,還是這簇寶石的火焰,都毫不例外的撩撥起了自己心中那最隱秘的渴望!
『知音再難得!』
李隆基在心中說著這幾個字,同時把目光投向了明珠,他希望,明珠現在是在和自己有著同樣的念頭。
可是他一抬頭,卻剛好看見明珠正飽含深情的望著那簇『火焰』!
『不!這絕不是一個女人看見首飾時候的眼神,絕不是!』一個如同海嘯一般的聲音在李隆基的心中狂吼著,『即使,這件首飾是她親手設計、打造的,她也不應該用這樣的眼神去看它!』
李隆基自命,自己是一個非常瞭解女人的人。所以他敢斷定,當一個女人用這樣的神情去看待一樣事物的時候,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件東西讓她想起了某個人!而且,還很有可能是一個男人!
李隆基自己也知道,他的這種推斷並沒有十分確鑿的理由,但是他還是禁不住開口了,在當朝皇后的面前,在一位和自己糾纏不清的皇妃的面前,貿然的對著明珠開口了。只因為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對那個只是可能會存在的男人的嫉妒佔了上風!
「這個火焰的造型很別緻,不知道方姑娘是怎麼會想到做出這樣一個造型的!」
李隆基盡量做到像往日一樣的溫文爾雅,可是,敏銳的人,尤其是女人,仍舊能夠很容易的就從他的聲音裡聽出隱隱的風雷之聲。只可惜,明珠雖然聰明絕頂,但在感情方面,她一直就不是一個敏銳的人,這可能也是因為她從小到大一直都是被男人仰慕、呵護著的,所以她從來不用費心去揣摩男人話中的意思。
而和她正相反,上官婉兒卻清楚的聽出了李隆基話裡那暗含著的不滿和火氣。婉兒不知道李隆基為什麼會突然帶了怒氣,所以她又悄悄的看向了李隆基,她希望自己那像美玉一般溫潤的眼神可以平息李隆基心中那莫名的狂躁。可惜,李隆基現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方明珠的身上,對婉兒的柔情渾然不覺!上官婉兒的心不禁又開始慢慢下沉了起來。
明珠現在正在一門心思的想著,該怎樣回答李隆基的話,她想利用這個機會,再次加強韋後對她的興趣。所以,明珠暗自思忖了片刻,一個大膽的念頭,就閃現了出來。
之間明珠對著李隆基行了一個禮:
「回稟王爺,這朵火焰,其實是為了紀念一個人。」
李隆基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克制不住的諷刺:
「哦?這個人,是個男人吧?」
「正是。」明珠清晰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