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女——就是救了栗子的那個女人——抱攏著雙臂站在床頭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唐栗子,只覺得一陣陣火撞頂梁!栗子此時端端正正的跪在床上,垂眉斂目,一臉恭敬,可是他越恭敬,忘憂女就越是氣不打一處來,因為總覺得他那是一種孫兒對奶奶的尊重!
唐栗子跪在哪裡暗自琢磨:
『這位奶奶怎麼也不說話呢?自己頭也磕了,也道過謝了,她怎麼著也該說點兒什麼吧?她怎麼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啊?她到底在幹什麼呢?』
栗子一邊想著一邊偷偷抬起頭,朝著眼前望去,而他這一抬頭才看見,『奶奶』竟然已經離開了床鋪,朝著門口走去了。
「奶奶,您要去哪兒?」情急之下,栗子驚呼了出來。
忘憂女都沒回頭——這左一個『奶奶』右一個『奶奶』的,已經把叫的她連發火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她只是揮了揮手,無力的說道:
「我哪都不去,我就是想找個地方坐下,想點兒事情。」
栗子這才明白,原來『奶奶』不是要出去,而是要坐到門邊的椅子上去。
忘憂女坐下了,背對著栗子,對著桌子上的燭台發起呆來,栗子很想問問她,自己現在該幹點什麼,畢竟老這麼跪著也挺難受的,尤其是他還受著重傷:
「奶奶,我……」
栗子剛一開口就被忘憂女惡聲打斷了:
「別打擾我,我想事情的時候不喜歡聽到聲音。」
畢竟是救命恩人,所以栗子也不想跟她計較,只好繼續跪在床上,心裡期盼著忘憂女早一點兒把事情想完。
燭台上插著一根劣質的蠟燭,不時的冒出一縷淡淡的黑煙,有些嗆人。忘憂女托著腮,對著燭光獨自發愁:
『我今天這麼貿然出手救下他們,還暴露了行蹤,到底做的對不對呢?長老們都遠在天邊,想找個人問問,都找不到。要不,我乾脆現在就走,就當我今晚什麼都沒幹過?可是,他現在傷的這麼重,如果我就這麼走了,要是再有人來找他的麻煩怎麼辦呢?』
忘憂女就這樣反反覆覆的想啊,想啊,時間刷刷的就過去了,唐栗子已經跪著打起了瞌睡來。
猛然間,栗子就覺得額頭處一股涼風襲過,他一下子就變得分外清醒了,同時,『奶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嘿,我在那邊辛辛苦苦的想事情,你倒好,已經在這裡舒舒服服的睡著了。」
栗子茫然的揉了揉自己已經跪麻了的雙腿,不知道所謂的舒舒服服是從何說起。
「你清醒了嗎?我得問你件事情。」
「清醒了。」栗子老實的回答道。剛才忘憂女也不知怎麼的弄出的那股涼風,比給他迎頭澆了一桶冰水都有用。
「那好,我問你一個問題。」忘憂女又站到了栗子的前方,仍舊是居高臨下的,「我教你一些功夫怎麼樣?」
「教我功夫?」栗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對啊,」忘憂女點了點頭,「你這小子雖然笨了一些,但是倒算的上膽大勇猛,這一點很對我的脾氣,所以,我想教你幾手功夫。」
「好啊,」栗子驚喜的叫了出來,不過馬上就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就教我幾手,那夠用嗎?」
「嗨,你這小子,教你功夫你還那麼多廢話,我的神功獨步天下,別說幾手,教你一手你能學會了,都夠你受用一輩子的了。」
「那好,見過師傅。」栗子現在倒是乖覺了,一聽說對方要教自己功夫,馬上就要拜師。
可是忘憂女卻攔住了他:
「你不能叫我師傅,因為我還沒有收徒弟的權力。」
「那我就還叫您奶奶。」栗子非常痛快的說道。
可他是痛快了,忘憂女就又不痛快了,她揮了揮手:
「算了,我先不跟你糾纏這些,你睡一會兒吧,我去辦點兒事情。」說著話,她就轉身要走。
「你不教我功夫了?」一看忘憂女要走,栗子急得喊了出來。
「你以為學功夫是那麼隨隨便便的嗎?」忘憂女回頭斥了栗子一句,再也不理會他了,逕直揚長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栗子還是沒摸著頭腦,他覺得,這位『奶奶』做起事情來,簡直比明珠還要怪上很多。
當李隆基的隨從找到了李成器的時候,李成器已經睡下了,本來他還想著等早上起來,再詳細問問方桃子要救母的來龍去脈,可是沒想到,半夜時分,就被李隆基的隨從喚醒了。
一聽說三弟正在府中等著自己,李成器一個字都沒有多問,馬上就輕衣減從,坐一頂小轎悄悄從小門出了府。多年的荊棘磨礪,已經讓他們兄弟之間,歷練出了一套獨有的默契和信任。只是臨出門的時候,他特別吩咐了一句,讓手下『照顧』好方桃子。
手下明白,這個照顧是分兩層意思的,一層是不能讓方桃子出任何意外,另一層,就是決不能讓方桃子擅自離開。
李成器倒不是想對方桃子怎麼樣,只是他覺得,方桃子那個救母的念頭太瘋狂了,如果不把她保護好,那她很可能就會成了他人手中的枉死鬼。
李隆基一直就等在書房之中,雖然折騰了幾乎一整夜,可他仍舊了無睡意。好不容易把李成器盼來了,他馬上就遣散了所有人,兩兄弟在書房中密談了起來。
李成器把事情的經過都聽完了之後,沉默了良久才低聲說道:
「事已至此,你也不用想太多了,當時你沒有出手援救方家的人,也有你的道理。」
李隆基心中欣慰,到底還是自己的哥哥最明瞭自己的心思。
「可是現在,我似乎已經觸怒了方家,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這個影響呢?」李隆基問道。
李成器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分外平淡的說道:
「明天,我去見一見那個方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