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時候走的」殤冥逸一把奪過朱福手上的信,快速地抽出來看。
朱福在心裡仔細地計算了一下,說:「走了快有半個時辰了。」
「不!玉珠,你等我……」殤冥逸突然撇下信,拔足就往王府外衝去。
「哎!王爺!屬下跟您一塊去,您等等屬下啊!」
朱福追了幾步,又折回來撿起上的信,一邊跑一邊看,只見上面寫著:
冥逸,我知道,現在你對我所有的一切,都只會感到厭惡和厭倦。從看到慧淑王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納蘭玉珠已經沒有了生存的價值和意義。
曾經,我是那麼憎恨她、嫉妒她。可現在,我真的好後悔,是我,讓她變成了永遠不可能被超越的豐碑。在你和冥寒的心中,她都無法再被取代。
我現在終於發現,以前的那個自己是多麼可怕。我的雙手沾染上了洗不掉血腥,她的鮮血,更讓我陷入了萬劫不復。她就是上天,給我派來的懲罰。就算我不面對她,也逃不掉最終悲慘的結局。
自始至終,我都以為可以將你掌控在指掌之間。冥逸,我不奢望你還可以愛我,更不奢望你能原諒我。我被魔鬼迷惑了心智,才對過去你的一片赤誠視而不見。
我沒有臉面對你說,我醒悟了,我是愛著你的這種話。因為,直到我決定死去的前一刻,我仍然做了一件可能會致你於死地的一件事。我帶走了你的一本冊子,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但我知道,冥寒他等的就是這個。
冥逸,你恨我也好、輕視我也好,但求你快些離開京都吧。是我將你害到如此地步,今生我已無力償還。但願還有來世,冥逸,來世我一定加倍償還我今生對你虧欠。
我一身的罪孽、血污,唯有投入清河。希望潔淨的河水,能洗淨我的滿佈塵垢的心,來生做個乾乾淨淨的人。
玉珠,絕筆。
「大王妃她……」朱福愣了,懊惱地揮了揮拳道:「早知道如此,應該攔住她的!糟了,慧淑王妃也不在了,這下王爺該不會又……」
清水河畔,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新綠的楊柳樹畔。納蘭玉珠身穿一襲鮮艷的嫩綠長裙,淡綠的委地輕紗外罩,像一層輕薄的煙霧籠著她。
平日總是珠釵滿頭、粉厚脂濃的她,今打得格外清爽。第一次發現,原來像藍幼蘭那樣,以綢帶束髮、淡妝面人,感覺這麼好。
「對不起,幼蘭妹妹。我知道,現在對你說抱歉,很虛偽,也太晚了些。但是……」納蘭玉珠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但是我向天乞願,乞願將我來生的一切福緣,都給你。讓你的來世,享盡一切幸福美滿。」
「王妃、王妃,鎮南王爺他……」
遠遠的傳來五兒的聲音,納蘭玉珠知道,那本冊子已經關到殤冥寒的手中了。這代表,她這罪惡的一生,也應該就此結束了。
張開雙手,納蘭玉珠迎著微緩的河風,淚如雨下,高喊了一聲「冥逸,我們來生再見」,縱身跳入了清冽的深河之中。
「撲通」一聲落水的巨響,驚得五兒停住了腳步。兩秒鐘後,她發狂地奔向了河岸,淒厲地大喊著:「王妃!王妃啊!來人,救命、有人落水啦!」
可是這深更半夜的,就算有人聽到五兒的呼喊,也沒人願從溫曖的被窩裡爬起來。更何況這是臨近城郊的一段路,白天都少有人來。
河面上除了咕嘟咕嘟地冒著汽泡,沒有半點掙扎的痕跡,可見納蘭玉珠是存心尋死。她任由自己沉到水底,沒有半點要逃生的意念。
殤冥逸趕到的時候,五兒還在岸邊嚶嚶地哭。河面上已經恢復平靜,連氣泡都沒有了。水面安靜得出奇,銀白的月光下照不到半絲漣漪。
殤冥逸一把抄起五兒,搖晃著:「大王妃呢,玉珠在哪裡?」
「王爺,您怎麼才來?」隨著殤冥逸的手指鬆開,五兒又掉在了地上,抽泣不停:「王妃她在……」
五兒的手指直直地指著納蘭玉珠跳下去的地方,殤冥逸渾身哆嗦了一下:「不,她不可能真的這麼做。又是騙我的,一定又是她騙我的。」
「王爺!王爺!」朱福緊跟在殤冥逸後面,追了上來。
他先撩開馬車的車簾,看了看,裡面空無一人,只在顯眼的地方,靜靜地躺著一封書信。上面寫著,姑媽親啟,是寫給太皇太后的。再四望,找不到納蘭玉珠的人影,只有五兒在哭。
朱福意識到納蘭玉珠可能真的跳進了清水河,他擔憂地靠近殤冥逸,極其小心喚了一聲:「王爺……」
「朱福,我沒有想過要她死,是不是?自始至終,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她死。雖然,她對幼蘭下毒後的時候,我是怪過她;當知道幼蘭走了的時候,我是恨過她。但我真的,真的沒想把她送上絕路。」
見殤冥逸神情呆滯,朱福小心而擔憂地說:「是、是,王爺,您對王妃已經仁至義盡了,是王妃她自己想不開。王爺,王妃在車裡,給太皇太后留了一封信。屬下猜想,可能是替王爺你開脫的話,要不要把這信,連夜送進宮去?」
「這封信,絕對不能送進宮去」殤冥逸木訥地轉身,面無表情地說:「把五兒帶回府去,沒有本王吩咐,不許她與任何人接觸。」
「王爺、王爺,您至少讓五兒再見王妃最後面呀」五兒哭求道:「王妃走前,給了奴婢一大筆銀子,救了奴婢一家。奴婢好歹跟了王妃一場,至少要再見王妃最後一面,替王妃說出她的苦處,替她申冤呀。」
「拖走……」殤冥逸的聲音,輕薄得跟沒有一樣。
朱福怕五兒的哭訴再刺激到他,趕緊對後面跟來的侍衛揮手:「還不快把她拖回去!」
幾個侍衛趕緊上前,把哭叫不止的五兒拖回了汝陽王府。
朱福望了望平靜的河面,小心翼翼地問:「王爺,那您……」
「我要去見幼蘭,送我去見幼蘭」殤冥逸這樣說著,腳步木然地向前邁動,眼神卻是呆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