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冥逸本能地扶緊了往下滑的梁尚仁,回頭見看一抹黑影消失在遠處。而梁尚仁,口嘔血沫,痛苦地瞪著眼睛,生死不閉眼。
「你為什麼要救我?」殤冥逸實在是想不通。
「欠債還錢……」梁尚仁拼盡力氣,說一個字,就吐一大口鮮血:「殺、殺人……償、命……」
「我說過!」殤冥逸眼淚叭啦叭啦的淌落,「哧哧」地喘著粗氣,哽咽著說:「我說過、不會讓你死得、這麼痛快!」
「所、所以……」梁尚仁歉疚地緊抓著殤冥逸的手臂,鮮血蹭了殤冥逸一身:「我、我盡量、盡量撐久一點。讓我、讓我和你母親,受一樣的……不、要、要比你母親,受更多的、罪,再、再死。」
殤冥逸再也聽不下去,一把把梁尚仁推倒在地上。背過身去,十指緊緊地摳進泥土裡,「嗷、嗷」地乾嚎著,心裡想起娘親臨死時瞪著他的眼神,不住地抽著,喚著:「娘親啊、娘親啊……」
「孩、孩子……」梁尚仁苟延殘喘地叫著殤冥逸,自己伸手摸到腰間,用手指硬生生從身體裡摳出一朵黑梅。然後爬到痛哭不止的殤冥逸面前,顫顫地把血淋淋的手伸到他面前:「為了、保全我的家人,我、我什麼也不能……告訴你。我能……給你的,只有、只有這個……」
那黑梅上,還勾著梁尚仁體內的肉屑,血漬順著烏金花掰「叭噠、叭噠」地往下滴。
殤冥逸雙眼驟然瞪圓,淚意頓消!幽冥宮、普天下以梅為獨門暗器的,只有幽冥宮。雖然有不少江湖敗類為了一時噱頭,曾仿冒過黑梅暗器;但這一朵,絕對不是仿冒的!
他頓時全明白了,梁尚仁是要告訴他,當年的事與幽冥宮有關。而梁尚仁全家被幽冥宮所劫,所以不得不去殺他娘親滅口,成為幽冥宮的幫兇。普天下之下,沒有人不懼怕幽冥宮,也沒有人敢得罪幽冥宮,所以梁尚仁寧願死。
但是,殺他娘親並非梁尚仁本意。十幾年來,梁尚仁一直倍受良心的譴責,所以才會救他。
「老爹!」
「冥逸、冥逸!」
「王爺……」
遠處,傳來梁少君、納蘭錦瑟和朱福等侍衛的喚聲,顯然納蘭錦瑟回汝陽王府搬了救兵前來。
而梁少君見老爹追到了半路,居然反常的不見了。父子連心的天性,讓他隱約感覺老爹出了事。碰巧遇到尋人的納蘭錦瑟,便一起出來找找看。
「我……」梁尚仁聽到梁少君的聲音,老淚縱橫,面帶慚愧地求殤冥逸:「我不奢望你會原諒我,但是、孩子……求求你,不要把這一切、算在少君的頭上。他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殤冥逸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眾人,把手裡帶血的黑梅收進懷裡,苦苦強忍回餘下的淚意。臉上盡快回復他往日的冷傲和嚴酷,對梁尚仁低聲說了三個字:「你死了。」
梁尚仁看見他起身,從容離去的背影;哭著扯起嘴角,臉上勾出一抹天下最奇怪也最欣慰的笑容。但他還是硬撐著不閉眼、不嚥氣,他要見兒子最後一面,也要兌現他給殤冥逸最後的諾言。他會盡一切努力,撐足十四天再死。
「王爺、王爺!」朱福見了殤冥逸,飛奔上前。
納蘭錦瑟身手比朱福快,拉著一身是血的殤冥逸問:「你受傷了?到底怎麼回事?」
眼尖是梁少君的看家本領,他早知道殤冥逸的血不是他自己的,也看見遠處躺在草叢裡的,那一抹熟悉的墨綠色的蹤影。但他不敢過去,只怔怔地看著殤冥逸,彷彿在問:「是不是你殺了他?」。
殤冥逸停在梁少君面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很想殺他,但,不是我。」
「……」梁少君頓了三秒,突然向前面那抹墨綠色的人影狂奔,淒涼地喊了一聲:「爹!」
「王爺,他……?」
「回府!」殤冥逸淡淡地打斷了朱福的問話,一臉陰鬱的神色,也把納蘭錦瑟的所有疑問都「凍」回了肚子裡。
現在的殤冥逸,是從小到大以來,最反常的殤冥逸。
納蘭錦瑟知道他心裡有一塊永遠不能治癒的心病,該不會,梁少君的父親,和他的心病有什麼關係?想著,他回頭看了一眼抱著梁尚仁哀鳴不止的梁少君,又看了一眼冰雕似的殤冥逸,最終還是選擇繼續噤聲。
殤冥逸回了王府,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墨齋的暗室裡,手裡拿著那朵黑梅暗自出神。
他的心裡空蕩蕩的,一片黑暗、陰涼。是無盡的孤寂、恐懼還有無助,就像娘親剛去逝時,他所渡過的那些寒冷的雨夜。他是王爺,他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展示他的軟弱。他只有晚上團緊蓋在身上的被子,白天用板著臉來掩飾他的害怕。
「也許,我來到不該來的地方,就是為了,要還你一條命。」、「我死了,你想再找個人來替代我可就難嘍。」
藍幼蘭的聲音突然在他心底響起,她的樣子毫無預警地浮現在他腦海中。她聰明、俏皮、善良、可愛,是她讓他懂得了這世間真正不需計較一切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是她讓他明白了,他和玉珠之間,有的只不過是佔有、迷戀和利用,那不過是一場可笑的虛假。
他要見她,他需要她的安慰!
殤冥逸緩緩抬眼,木然看了一眼氣孔外昏沉黑暗的天色,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見她。
揮手一揚,那朵黑梅釘進暗室旁邊的木架上。殤冥逸一躍而起,匆匆奔回禁院換了身衣裳,就直接奔向了醉花樓的方向。
梅惜斂和藍幼蘭留下來陪殤煜柯吃了晚飯,才在絨娘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開小院回醉花樓。一路上,藍幼蘭窩在梅惜斂懷裡反覆地數著他的手指,默默地想著什麼,也不說話。
「有多一根嗎?」
「噯?」
「在我的手指上看到什麼了?」梅惜斂微微笑著,輕輕敲了敲她的頭。
「哎,打人家的頭會變笨的耶」藍幼蘭噘著嘴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