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宋攸蝶身著一襲純白女裝,立在春波蕩漾的魚池邊,看著水裡追逐嬉戲的游魚發呆。
「美人今日的衣妝,正好陪本王去一個地方」殤冥寒遠遠的走來,態度說不上冷淡,但也說不上熱情:「今日這個去處,美人或許不想去。但今日要去送的人,美人再不送,日後必再沒有機會了。」
宋攸蝶冷冷轉身,淡淡地看著殤冥寒,看著這個她本應該殺他一千次的男人。
「汝陽王府的……」殤冥寒頓了一下,眼底滑過重重的一抹痛惜:「藍妃,沒了。」
「什麼!」宋攸蝶想起那個俏皮精靈的藍幼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事當真?!」
「本王也不願這件事是真的」殤冥寒眼中射出陰冷的寒光:「但她確實是被汝陽王府的大王妃給打死了!這個仇,本王一定會加倍幫她討回來!」
她死了、她居然就死在師兄的眼皮子底下,那師兄……
宋攸蝶定定地看著殤冥寒,說:「我跟你去!」
汝陽王府門前白燈高掛,全府上下皆是白衣素服。高堂之上,放著一副上好的棺木,棺木四周圍放著上千朵純白色的玫瑰。斗大的一個奠字,幾乎佔去了堂上牆面的一半。奠字下面,擺放著的,赫然是藍幼蘭的靈位牌。
堂下春紅、春桃和小碧,長跪不起,不停地燒著冥紙。她們的眼睛已經哭得腫了,卻仍在不停的抽哽著。
同在靈堂之上的,還有藍家的人,以及汝陽王府的一眾妃嬪們。這些人的臉上清一色都寫著悲傷,但鮮有幾個的眼裡真能擠出淚來的。
納蘭玉珠自然也靈堂之上,她表面上雖然哭得好像比誰都起勁,眼淚那叫一個滔滔不絕。可她的心裡著實嫉妒,因為棺材裡的這個人,永遠將殤冥逸的心佔了一塊去。他再也不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了,她超越不了一個死人。
五兒在一旁勸道:「大王妃,您就節哀吧,瞧您眼睛都腫起來了,這樣下去,身子可怎麼受得了?」
「都怪我一時氣憤,如今百般懊悔也是無用了。妹妹,你一路走好,姐姐對不起你……」納蘭玉珠一邊哭,一邊悄悄偷瞄立在門外,偶爾看著棺木發呆的殤冥逸。
「鎮南王到!」
突地一聲唱喏,將殤冥逸和納蘭玉珠都叫醒了,兩人齊齊轉頭看向院門口。
今日的殤冥寒,一身正規的喪服,其神態也很沉痛,沒有半分戾氣。看樣子,倒真是來弔唁的。向來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兄弟倆,竟彼此誠心哀痛地行了一禮,殤冥寒便安安份份進了靈堂。
殤冥逸又瞟了一眼棺木,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眼中微微的泛起些許淚光。這個世界上,能讓他們兄弟如此心平氣和的相處片刻的人,恐怕只有她能做得到吧?可惜是在她的喪禮上,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納蘭玉珠先聽到殤冥寒的名號,心中一喜,可一看到殤冥寒身邊的宋攸蝶,她頓時像被電擊中了一般——那個女人是誰?她為什麼會走在寒在身邊?
宋攸蝶看見藍幼蘭的靈位牌,對著棺木悄然滴下淚來。她與藍幼蘭相處的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但一想到藍幼蘭,她的心不禁就柔軟了。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她的原因吧。她征服人的武器不僅僅在於她的美貌,還有她的才情以及那份純真。
感覺到納蘭玉珠的盯視,宋攸蝶冷冷地將淚眼掃了過去。從那個眼神中,她讀到了猜疑和妒恨;她不屑地回了個白眼,仍舊靜靜地跟隨殤冥寒走到一旁坐下默哀。
「皇上駕到!」
眾人一聽了這聲唱喏,皆起身離座,跪叩在地。
殤煜柯一臉肅穆地走向靈堂,兩隻眼睛微微泛紅,一看就知道是哭過。他的身後,緊跟著梅惜斂、凌雪和莫風、莫言、莫矢、莫仲等人扮成的御前侍衛。
梅惜斂的裝束雖然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整潔,可是他整個人看起來,像突然蒼老了二十歲。就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旁人一看見他,也能立刻被他心裡絕望的悲痛感染。
殤煜柯走到靈前站定,親自上了香,回身向眾人道:「藍王妃雖為降國之女子,但其生性純良,頗為嫻德聰慧。藍王妃不幸早逝,朕倍感痛惜,故此追封藍王妃為慧淑王妃;其靈位即日隨朕回宮,置於皇室宗祠。」
( ☉ o ☉ )啊!天吶!這小皇帝可真是個孩子,他就算再喜歡藍幼蘭,也不能讓她的靈位進皇室宗祠啊!
眾人都驚呆了,尤其是納蘭玉珠,她簡直像被在眾目睽睽之下煸了幾耳光。小皇帝這翻言詞,不是擺明了只認藍幼蘭是殤冥逸的正室,那她這個大王妃還算什麼?
可是殤冥寒和殤冥逸都難得地保持一致沉默,他們不出言反對,別人更不敢妄言。
藍鳴歧領著他一家老小,匍匐上前大聲磕頭謝恩道:「罪臣等替藍妃謝皇上恩典!」
「臣,謝皇上隆恩,藍妃若有知,一定會倍感開懷」殤冥逸也叩首謝恩。
「皇上英明」那些平日見過藍幼蘭的人以及侍衛們;因藍幼蘭拚死護婢一事,而心懷感慨的家僕奴婢們;一齊向殤煜柯磕頭山呼。
「慧淑王妃」殤煜柯一手撫著那棺木,從懷裡掏出那本她寫的歌譜說:「你雖為女子,胸襟情懷卻不輸給任何男子。這本歌譜,朕一定會倍加珍惜。它日憑著這音律,知音人,自會再相逢。」
他這翻話,別人聽不明白,梅惜斂卻是最懂的。他心中一痛,用傳音入密說:「皇上,勿要如此,草民已經痛失了幼蘭,斷不能再讓你出事。」
殤煜柯警覺地回頭,看著梅惜斂,腦中轉了千百個念頭。一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濃;一個大膽的猜想浮現在心頭,讓他小小的心靈開始蠢動起來。
方管家唯唯喏喏地從外面哈著腰進來,稟報道:「皇上、王爺,時辰已到,該是出殯的時候了。」
殤煜柯點點頭道:「都平身吧,曹公公,你去捧了慧淑王妃的靈位,隨朕回罷。」
「喏!」曹公公應聲,趕緊邁著細小的碎步走上靈堂去,恭恭敬敬地把藍幼蘭的靈位捧了。
「春紅,慧淑王妃生前曾有信託於朕。說你處事大方得體,且懂得分寸、知冷暖,故央朕將你留在身邊使喚,你可願意隨朕回宮去?」
「奴婢願意!」春紅立刻叩首答應。
皇上的龍駕在前,藍幼蘭的靈柩在後,喪角號長鳴。排場之大,陣容之壯觀,還有皇上親自送殯,其禮儀堪比皇后出殯。整個京都都為之震憾,人人對這已逝藍王妃揣測不已。
醉花樓位於京都主街之側,自然遠遠的就能聽到喪角號淒沉的聲音。
藍幼蘭正在調教醉花樓裡的一班樂師們練習新曲子,聽了這號角聲隨口問道:「麗香姐,這是什麼聲音?」
「喲,紫蘭妹妹,你不知道汝陽王府的藍王妃沒了嗎?這是皇室的喪角號聲,只有皇室的人沒了,才能用它。據說這位藍王妃,就是人稱天下第一美人的璃國公主呢。進了汝陽王府沒有半年,竟沒了,真是紅顏薄命哪!」
旁邊的奉茶丫頭聽了,說:「聽說這位王妃在生前,頗得寵愛,連皇上都親自替她送殯。若換了我,這麼個死法倒也值了。」
「皇上親自送殯嗎?」藍幼蘭眼眶有些濕潤,小皇帝對自己真是不薄呀。不枉自己留了春紅在他身邊,沒白疼他一場。
「咱悄悄的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麗香一把扯著藍幼蘭就往閣樓窗子前走:「說不定還能看到汝陽王和九王爺呢,聽說這兩位王爺是咱當朝一等一的美男子,可惜沒見過。」
藍幼蘭有點哭笑不得,人家下面正給她「送殯」呢,這位麗香姐還惦著看美男!
街道上,還才走來了替御駕開路的親衛隊,人人手臂上掛白條,以示哀悼。道路兩旁,密密匝匝地站滿了士兵,將行人牢牢地擋在街道兩邊。
藍幼蘭把這隆重的一切都眼功給了殤煜柯,忍不住滴下淚來,對麗香說:「麗香姐,去替我把箏取來,我也彈奏一曲,送送這位紅顏薄命的王妃吧。」
「這……」麗香為難道:「紫蘭,這只怕會驚擾聖駕吧?」
「我的琴聲,會嗎?」藍幼蘭自信地看著麗香。
麗香輕笑,搖搖頭,說:「那你先就那盆裡的水淨手,我這就把琴給拿來。」
出發之前,殤煜柯命春紅捧了藍幼蘭的靈位牌,與自己共趁聖駕。快到抵達醉花樓時,突然聽得一陣婉轉哀傷至極的琴聲。那琴聲如泣如訴,讓人彷彿看見一個絕色的女子,正臨水飲泣。
「這琴聲……!」殤煜柯趕緊從懷裡掏出那本歌譜,快迅地翻查著。
春紅聽到這琴聲,萎靡的她頓時也來了精神。伸長了脖子,想看清琴聲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