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醜女 新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爆裂的悲哀
    當天際有一顆流星隕落的時候,我的心,突然的空了。

    不知為何,沒有預兆,那本是溫暖的胸膛彷彿瞬間一片冰涼,那原本惶惶跳動的心臟彷彿寂靜無聲,心中,只有一個念想,洛…為何你的星辰…墜落了?

    ……

    這兒,是半山腰的一處廢棄已久的破敗廟宇,我坐在滿是塵土的地上,乾枯的稻草掩蓋了我的身形,顏奎走時封了我的穴道,此時,我只能無法動彈的望著屋頂一角,露出的那片星光,然而那顆百世以來,只要我抬頭,便能看見的美麗星辰。卻在一瞬間,消失於天際。

    風,灌進了廟宇殘破的空穴之中,彷彿嗚咽的哭泣,金漆敗落的巨大佛像前,案上的香燭,被風吹滅。

    我的四周是靜默與黑暗,沒有了那顆星辰的照耀,亦沒有有人為我去燃起那一堆溫暖的篝火。

    洛。你可也在這座山頂之上?我該是遺憾還是該慶幸,顏奎將我安置於此處。雖然難再見你,卻也能逃避不看你與顏奎的廝殺。我不敢去想結果,只是靜靜的坐著,如同死去一般安靜。

    耳邊,仍舊殘留顏奎離去時的嘶吼,當他欲將裹於我身上的紅袍包裹起那具衛兵的屍體時,當他在昏黃的燭光下看清我假裝昏睡的面貌時,竟然在無聲的片刻後,仰天哭嘯,負起那具早已冰冷的屍體,向著山頂急速奔去,怒吼著,君懷洛,我要親手殺了你。

    我猛然睜開了雙眼,然而,顏奎的身影早已遠去,而自己,以是動彈不得。

    顏奎去了有多久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為何時光,會變的如此漫長,屋瓦上有水滴一聲一聲的落下,緩慢而有節奏,紅柱前的佛像看起來時如此平和寧靜,然而仁慈的面目上,卻被塵世光陰所腐蝕,斑駁龜裂,掉落下片片金漆。一光面仍是微笑俯瞰世人的神顏,一面卻是可怖詭異,腐朽敗壞的側臉。那樣的對比,讓人心驚。

    我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卻突然感覺,有一雙手撥開了面前的稻草,輕柔的撫摸上了我的臉。

    有人在靜默中呼喚我的名字,「凰。我回來了。」

    緩緩的睜開眼睛,是嚴奎佈滿血絲的臉孔,那張俊逸的臉上,還殘留著猙獰時瘋狂的痕跡,眼神中勝利的喜悅不言而喻的在眼角眉梢中張揚… …… 顏奎淌血的手中,是那把泛著藍色輝光的心劍。粗糙的大手,摩挲著我的臉,眼神複雜的,深深的望著我,我不能動彈,亦無法言語,然而我的眼淚,卻在看見心劍的那一秒瞬間的便將世界模糊,大顆大顆的淚珠,紛亂的自臉上淌洛,流過嚴奎手上,低落在他那破碎的鋼爪之上。那些淚水,與我的心一同,悄無聲息的破碎在積滿塵囂的地面上。

    那雙曾經牽著我踏遍赤地,說要讓我永遠幸福,不再哭泣的大掌,輕柔的替我擦拭去淚珠,淚眼之後,我竟看見,那雙望著我,佈滿血絲的眸子亦是濕潤一片。

    「凰,你現在,一定恨極了我吧,他死了,我將那屍體拋落山崖,他以為是你,奮不顧身的躍下,如今,他躺在血泊中,骨肉模糊,他身下的血,滲入地底,當紅澤染滿了月華之時,凰。他便會被地底的魔物爭搶撕裂,碎裂的靈魂,將在億萬魔物的體內,永世難安。」

    「凰。我本該開心的!我報了百世的仇怨,我終於將你自他身邊奪回… 但是為何,此刻,看著你如此傷心,如此悲痛,如此惱怒的眼神,我會如此的難過……凰!你太不公平了!你對我太殘忍了!百世前,因他,我死於心劍下,你卻依然可以愛上他,可以於他溫柔相依……然而如今,他自己躍下山崖,你卻用這般仇恨的目光看我…。凰!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君懷洛,殺了我的孩子!殺了夜叉最後的子孫,殺了我唯一的親人!!凰!你的心中,可能體會我的痛苦,可能體會我的悲哀和孤獨?!!」淚水,自顏奎黑色的眸子裡滾落下來,手,頹然落下,然而我卻咬著牙,閉上眼不去看他的痛苦,我只能感到心中那啃噬心魂的楚痛。我的腦海裡,只浮現出洛,在血泊中慘淡死去的面容。

    胸中有什麼在爆裂開來,為了那個在黑夜中守候默默付出的神子,百世輪迴之苦,我可以淡然度過,只要抬頭能看見那顆永遠守候著我的星辰,所有苦痛和彷徨,彷彿都能一笑了之,我都能繼續堅強,只因我答應過一個霸道的天神,是生是死,交由他定。全憑他定!

    我們不信天,不信神魔,我們只有彼此。

    天地的距離是那麼遙遠,天命之下,命運之中,我們是那麼無力渺小,然而,我們卻以自己的方式愛著彼此,最為遙遠,最為無言的愛著。他為我的駐守,我為他的殘留。

    他是天,我是地,然而天與地之間,充斥的,全是思戀。

    他怎麼能死,他怎麼可以死!

    洛。

    你若死了,我怎麼辦?如今的我,可有殘留的理由?

    ……。

    我的心如同岩漿火水般的洶湧沸騰,我想瞬息間奔赴至他身邊,上窮碧落下黃泉!然而我卻無法動彈!我想嘶吼,我想喧嘯滿心的悲哀,我靈魂深處的痛苦,然而我卻無法言語,那被壓抑著苦痛折磨著我的心神,靜止的身體,如何能承受心靈的尖嘯!!

    「啊!!!!!!!!!!!!!!!!!!」

    在顏奎震驚的目光下,一束紅光,與一聲嘶吼自破舊的寺廟中,沖天而起,直刺九霄。紅色的光華下,讓天地窒息的美顏此刻卻是悲痛至骨的猙獰,黑如墨玉的眸子化為紅色的火焰,紅色的華光,自瑩白如玉的肌膚中不斷的湧出,彷彿透明的皮膚下,緊繃的脈絡清晰可見,

    仰天長大的口中,爆發的,是靈魂深處百世的疼痛和不甘,那隱忍了百世的痛苦,終於,在失去那顆駐守星辰的今宵,自靈魂深處,破體而出。

    …

    我是誰?我為何而來?又為誰而生?我這般活著,是對還是錯?我從未見過的父母啊,我摯愛卻無法相守的愛人啊,為何你們都拋棄了我,獨留我在這世間,而這世間,卻是那麼冰冷,那麼孤獨,你們要我好好活著,卻又不肯陪伴我身邊…你們可知我好痛苦…… 我好難受, 我的心,好疼,好疼。

    我的耳中,是自己的嘶吼,我的眼中是紅色的血淚,那沖天而上紅色的光華啊,是我的生命?我的悲哀?還是我父我母賦予我的血骨?

    我的聲音和光華,漸漸的淡去,我的氣力同我的心內一般虛脫無力,然而,心中的痛,為何還那麼清晰。纏綿不去。

    脫力的跌坐在塵囂驚起的石地上,坐在那金色佛像詭異的側臉前。我空洞而茫然的張著眼,我不懂,世界為何在他離去後,還能如此平靜,我靠在冰冷的紅柱上,看著殺死洛的人,那個我永世虧欠的男子,一臉驚恐的緩緩向我走來,看著我,如同怪物一般,當他蹲下身,半跪在我的面前,於我平視時,我終於自他黑色的眸子裡,看見了他的震驚。

    那…是我嗎?

    那黑色眸子所映照出的女子,一臉憔悴茫然,眸子空洞無神,蒼白的臉頰上,流淌著一雙血紅的淚痕,而那原本黑段如水的青絲,亦在紅光隱退後,化為了滿頭蒼白。

    我平靜的看著顏奎眸中的自己,蒼白的嘴角,終於牽扯出了一抹虛浮的笑。

    這…原來才是我啊,原來在驕傲美麗的面孔下的,是這樣蒼白無力,悲哀寂寞的女子啊。

    「凰,你殺了我吧,你別這樣,凰,用君懷洛的劍,殺我吧,我求你,不要,不要在折磨自己了。」

    顏奎,大概以為我瘋了吧。我依舊笑著,心裡卻一片清明,看著他將那把微藍的劍輕輕放至我的手中,劍尖直指向自己,我的笑,越來越燦爛。

    當藍色的劍芒割落了顏奎胸前垂落的一縷髮絲之時,當顏奎微笑著,在我面前閉上了雙眼之時。我卻突然甩開了他的手,反手便像自己頸間刺去。

    顏奎,我恨你!

    然而,顏奎,你可知,我最恨的,卻是我自己!

    更何況,守護我的天神已死,照耀我的星辰已經隕,顏奎,我早已沒了家人,失去了愛情,這片天地對我而言,只有無盡的痛苦而已。

    心啊。 握著你,閉上眼,我彷彿能聞見,他身上傳來的曠古氣息,彷彿大地,彷彿蒼天般的讓我安心,心啊,若無法將我帶至他身邊,那麼,就讓我與他,一同隕滅吧。

    顏奎依舊在我面前,閉上眼睛,等待我的制裁,我卻微笑著,極輕極輕的吐納出在這世間的最後一縷氣息,將那冰冷的光劍,往自己的頸間,用力抹去。

    我已感到地底隱隱的震動,洛,是那些魔物聞到了你的血氣,正緩緩復甦覺醒的動靜吧,洛。等我,我們體內相同的血液,竟是我們最後的一絲牽連,等我,用這份牽連,陪你奔赴相同的結局,與你一同去承擔那份永恆的痛苦。

    你的靈魂去哪,我便去哪,即便扯裂千萬,即便永世痛苦,

    有你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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