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悶熱的屋內,水藍色大床上的人兒聽著熟悉的腳步聲遠去後,睜開了一雙狹長且佈滿血絲的眼睛。
「爺爺可走了?」高管事才繞過屏風來到裡屋便聽得沈心之如此一問。
「是。」將藥放在床邊的案上,小心的攙著沈心之半坐起身,高方心中感慨,哎~~~ 這對祖孫啊~~
「高伯,萱兒那邊可還順利?」接過湯藥,如兒時一般,他習慣性的一飲而盡。刺鼻的味道和滿口的苦澀令他不禁輕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喝到這麼苦澀難聞的東西了,沒想到,一別十年,卻又要頓頓喝它。只是,師父不是說自己已然痊癒,那麼如今為何又會復發?師父是萬萬不會騙他的,那麼,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發生了什麼事情,才將自己體內的舊疾引了出來。但仔細想來,自己一直好生養護著,萬事皆順,除了數月前莫府的那夜有些奇異之外,便再沒什麼異事發生。
越是想去…越是迷茫………
「正巧剛有個隨同的侍衛率先回來通報。」高管事的話拉回了沈心之的思緒,想到那個靈動奇異的女子,他忍不住又在嘴角掛上了笑容。若真要論的話,遇上她,也是奇事一樁吧。「都說了些什麼?」
「說,酒樓開業一切順利,酒樓的生意比預期設想的要好的多。相府護衛也依照公子的話暗中派了些去維持著秩序,想來應該不會有人生出亂子。只是不知為何,萱姑娘剛到「青」樓便又急著要回來,不過,別人不解,奴才可明白,一定是萱姑娘心中過於掛念少爺,才這般著急回來的。」說道這,高管事意味深長的看著沈心之,一張老臉笑的像盛開的菊花。少爺是他自小看大的,雖然平時待人都是溫柔和善,然而,對一位姑娘如此上心,那可還是頭一回呢。
「是麼。」沈心之也是笑,笑的一雙眉眼,溫柔如水。放下茶碗,便想要穿衣起來,嚇的高管事慌忙的取來狐裘為他披上。
「少爺,不好好躺著,起來做什麼?有什麼事交代下人去做便是了。」
「不妨事,剛喝下湯藥感覺好了很多,萱兒不多時便要回來了,若見我這般模樣,定會又拿那般可憐的神色望我了。」他不想看見她眼中的不安,見他病了,她慌亂無措的樣子讓他心疼卻又開心。
聽沈心之如此說,高管事便不再勸阻,幫他穿戴上厚重的衣衫,一邊仔細的檢視是否包裹妥當,一邊忍不住的感慨。「對心愛女子好的,奴才是見多了,然而像少爺這般對所愛女子如此溫柔體貼,不忍讓她有一絲不安傷心的,奴才還真沒見過。萱兒姑娘,遇上了少爺,那是幾世修的福哦~」
張著手任高管事穿戴著,沈心之笑著聽高伯滿嘴的絮叨。他笑「高伯你說哪去了,萱兒只是我受人所托代為照顧的女子而已。」
穿戴完畢,將藥碗放在托盤上,高管事一邊搖頭一邊歎氣走出門外。哎~~~也罷,也罷。這般善解人意七竅玲瓏的孩子,卻總是過於在意別人的感覺,又過於忽略自己的心意。就像兒時的病痛一般,那個年幼的少爺,早已習慣性的,將自己的一切喜怒哀樂都隱藏於那抹平淡的笑容之下。而他卻一直不曾發覺,那樣的隱藏,能騙過的,往往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人而已。
我回來時,沈心之已在梅林下等我,梅花開的糜荼,清冷的香中,開始帶著淡淡的甜。白色的花瓣紛飛落下,樹下俊美如玉的男子穿著白色華麗的裘袍望著我笑。那一雙燦若桃花般的眸子,如水一般,漾出溫柔的漣漪。漾開,在我的心中。
看見沈心之,我不自覺的露出笑容,心安的笑容。他就那麼靠著樹枝站著,什麼也沒說,只是笑,就彷彿召喚著我一般,恍如一片可以停靠的安逸的港灣。我迎著紛落的花瓣,快步走向他,他一如以往,自然而然的張開雙手將我攬入懷中。為我擋去那些冰寒入骨的風。我亦習慣性的任他擁著,任他保護。如他一般的自然。彷彿理所應當。
「回來了。」
「你病好了?」
我們同時出聲。
「嗯。」
又是同時回答。
然而想等對方先說時,卻又都是沉默。
他護的我周全,然而一片花瓣還是頑皮的落在了我的睫上,沈心之抬手拂落,他的手指,觸到我的臉,一片冰涼。
於是我說,外面好冷肚子也餓,我回房去換寶衣,而讓他立刻就去他那溫暖的房內等我過來一同吃飯。
我飛奔回房,緊緊的將門合上,淚水剛好從我的眼眶中落下,我不知為何會突然的如此害怕難過,我只知道,我不敢去回想那片撫過我臉的冰涼,以及那為我擋著冷風的,微微顫抖的身體。
我竟然傻到相信他只是輕微的受了風寒,他究竟是生了如何的病,受了多重的傷,竟然連極力的想對我隱瞞,想裝著沒事。也做不到了。
還只是剛過正午而已,窗外的天空已經開始昏暗低垂。在我的眼中,天。就像要塌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