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日昏天。「青」樓正門前的街市上已聚滿了人,將本還寬敞的道路堵了個水洩不通,然而依舊還是有搓著手探著頭興奮無比的路人陸陸續續的擠搡進來,甚至一些小販也放下了鋪子跟著瞎起哄。外圍看不清的人們議論紛紛,「怎麼樣怎麼樣?打起來沒有?流血了沒有?」
「少爺,酒樓前不知為何聚滿了民眾,咱的馬車恐怕是過不去了。」北門牌坊前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在人群中艱難的駛來,駕車的中年男子很是吃力的避讓呼喝開人群,然而人潮擁擠,駛了片刻,終究還是放棄。
「哦~? 」 錦簾掀動,一把玉扇自轎內探出,掀開了簾幕,走下一位玉面華服,披著白狐裘袍髮束著紫金冠的俊美公子。
看著前面擁擠的人群,男子微微蹙眉。
「雪逸雪沫你二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玉手一招,不知從何處閃出兩道身影,一男一女,面容極為相似,都身著勁裝手提兵刃。二人向著華服男子躬身領命之後便往人群中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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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是真的想找死啊 ~ ~ 」
那些讓我放手的聲音彷彿更是助長了漢子的氣焰,他乾脆將肩上的包裹一丟,掄起另一隻手推搡著我的肩膀。其實若他使出全力,大可將我遠遠丟開,或是真如他所說那般將我一掌劈昏了,然而他卻沒有,只是用力推扯著我,讓我彷彿瘋了一般的晃動,我清楚看見,他原本漲紅的臉上有了笑意,周圍的人群中也有人笑了起來,邊笑邊說,你看她那樣~~ 彷彿那漢子只是在戲耍著一隻可笑的猴子,而他們只是一邊消遣的看客。
世事炎涼,那麼多人站在周圍,男女老幼,面善面惡,但全都一種面貌,一個態度。冷眼旁觀。
那樣冷漠的眼神,比這天,更寒。
終於,那大漢玩累了,揮動的手也漸漸的無力了起來,然而他手臂的力量剛收,卻抬起一腳猛的跩了過來,身體被揣開在地,手上扯下了大漢左臂的一大片袖袍。劇烈的疼痛從腹部傳來,令我幾乎無法呼吸,冷汗自每一根毛孔中滲出。喉中一陣腥甜,哇的一聲,一口鮮血便自口中湧出。
「啊!」見我吐血,人群中傳來了女子的驚呼,我大口喘著氣,費力的睜眼,面前的那些女子,嚇的臉色發白,卻依然沒有走,只是用手蒙著臉,從指縫中看著我,以及那個看著自己被扯爛的袖袍,暴跳如雷的大漢。
「**的!」大漢看著掉落出棉絮的袖袍破口打罵,一張臉紅了黑黑了紫,抬起一隻如鐵耙般的巴掌就朝我走來。
我本能的想向後退去,然而剛撐起身,卻又頹然倒下。
見到棺材吃過痛咱總算知道害怕了。無力的趴在地上我邊咳著血邊在心底苦笑。哎~~ 衝動是魔鬼啊,早讓人家走不就得了,誰讓你蒸什麼包子,裝什麼胖子。這下可好咯,現在就是拿錢讓人家走人家想必也不走了。這一巴掌下去,不死也就剩半條命了。
如同抓小雞一般,那大漢一把將我拎起,牽動胸口的傷讓我好一陣咳嗽,結果禍不單行,一大口血就那麼噴在了眼前,那張滿臉鬍鬚的大餅臉上。
「我*!」抹去滿臉的鮮血後,我赫然發現,大漢的一雙虎目已然通紅。
額~… 那個… 現在道歉有用嗎?
估計現在向他解釋我不是故意的也沒用了,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心中暗罵,青冥你這個大騙子!虧你當初還說的如同上帝一般,說會於我同在。說雖然不在身邊也會無時無刻的保護我。說當我需要你的時候就會出現。真TMD一派胡言!等那漢子一拳將我打到你那後,看我怎麼收拾你。這回,您就算變的比君懷洛還君懷洛,咱也照樣會往你臉上K下去。
在我絕望的閉眼中,在那些百忙之中,依然抽空圍觀多時的,群眾們的興奮目光下,青筋崩裂的巨掌乾脆的握成了鐵拳,高高的倫起然後朝我狠狠的揮來。
「住手!」
一聲女子的嬌喝讓我好奇的睜開了眼睛,只見一個身著勁裝的黃衣女俠擋在了我的身前,而那漢子的鐵拳,則被另一名黑衣男子牢牢的扣在手裡,
「你們是何人,敢管本大爺的閒事!」漢子的手被黑衣男子捏的咯咯作響,痛的一張臉都變了形狀然而口上卻依舊逞能。
「金陵雪家。你說,能不能管?」男子又加了幾分力道,疼的大漢渾身發出殺豬般的哀嚎。
「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大爺您饒命,饒...命……」大漢嘴唇發白,說到最後,竟然昏了過去。
我靠,比我還不如。虧他還那麼壯的身板。
隱約間,聽見了周圍的人小聲議論的聲音。金陵雪家啊~ 那可是御用的隱衛世家啊。
「看什麼看,還不都散了,別擋了我家公子的路。」黃衣女子一聲呼喝,眾人立馬做鳥雀散了開去。
「姑娘,你可還好?」眼前的黃衣女子蹲下身來,柔聲問我,伸出手來想將我扶起,然而一抬頭又噴出一口血來,這回咱可注意了,沒髒了人家的衣服。
然而那女子卻不顧我滿臉的血跡靠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將我的頭扶近了懷裡,然後又從腰間取出一枚散著清香的藥丸來放於我嘴邊。
「你傷的不輕,這藥能護血氣,你快先吃下。」
我眼泛淚光,這世上畢竟還是有好人哪。想道謝,然而全身的疼痛卻讓我只有大口呼吸的力氣。
「什麼也別說,先服下再說吧。」女子清秀的面龐露出溫柔的笑。
「雪沫,發生什麼事了?」
一聲慵懶磁柔的聲音讓我剛想張開的嘴生生的頓住了,突然,大顆大顆的淚水難以抑制從眼角滑下,吃力的轉過臉,我看見,穿著華麗的白色裘袍,正向我翩翩然走來的沈心之。
「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來時就看見這個蠻人當眾欺負這位姑娘。」黃衣女子一邊向沈心之敘述著方纔的狀況,一邊將藥丸餵進了我的嘴裡。
服下藥丸,體內隱隱的生出灼灼的熱氣,微微舒緩了滿身的疼痛。
「公子,這人該如何處置?」黑衣男子踢了踢腳邊昏倒的龐大身體,向沈心之請示。
「送入官府便是。」沈心之看也不看的向我走來,在我身邊蹲下身來,滿眼的好奇。
「奇怪,姑娘可是認得在下?為何這般看我?」
額?他這一問,我原本激動的淚水頓時收回,心想,不對啊,才幾月不見,您就翻臉不認人了?雖然咱現在滿面鮮血,蓬頭垢面的,但也起碼比以前好看了萬倍啊~~~~啊!是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容貌了,也難怪沈心之認不出來。
真笨~我微微一笑,看著眼前那張久別的俊顏。此刻,沈心之就在我的面前,那依舊如水一般的桃花眼溫柔的看著我,聲音依舊那麼溫柔那麼好聽。
鼻子又開始發酸,我彷彿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看著他,輕喚。
「色男,你回來啦。」
沈心之微笑的臉猛的一僵,狹長的鳳眼緊緊的盯著我的雙眼。
「你………你是寶貝?」
「嗯……」我哭著點頭。 「青冥將我的樣貌變了,他大概覺得我實在是太難看了吧。君懷洛也不在了,就剩下了我一個人。我一直盼著你回來,想給你看我美美的樣子,沒想到,如今你回來了,我卻如此狼狽。」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胸口又有些發悶,頭也昏昏欲睡,然而我還是虛弱的抬起手,想要搽乾淨臉上的血跡,想要理一理凌亂的頭髮。然而想到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又只好作罷。
「本來很漂亮的,真的。」黯下雙眼,我有些惋惜。
突然,我垂落的手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抓住,抬眼,是沈心之泛紅的雙眼,第一次,我看見,那雙總是對我溫柔笑著的桃花美眸中泛起了淚光。
「雪沫,追上雪逸,將那蠻人杖責三百之後發配邊關,永世為奴。」
「是!」顯然,這樣的沈心之,另一邊的雪沫也瞠目結舌。楞了半響之後方才領命離去。
輕柔的將我從那名喚作雪沫的女子手中接過,溫柔的擁入懷裡。我能感到,沈心之裘袍下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我能感到他懷中的溫暖以及憤怒。而他有力的心跳,讓我覺得安心。
「色男,你回來了,真好。」
抬起頭望著昏暗的蒼天,我輕聲喃喃,沈心之溫柔的對著我笑,用他如玉溫熱的手指溫柔的拭去我臉上的血污,輕柔的梳著我的髮絲,他笑著說,我們家小貝,果然變得很漂亮呢。我開心的笑。突然,有什麼東西自灰濛濛的天空中飄落了下來,落在了臉上化成一片冰涼。
下雪了呢。今年的第一場初雪。
沈心之脫下狐裘覆在我身上,將我小心抱起,向酒樓走去。 我想告訴他咱穿的是寶衣,不會冷,然而紛落的雪花落在臉上讓我張不開眼睛,埋首入溫暖的懷裡,恍恍惚惚的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