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狠狠地看著我,說,姜生,涼生他明明身體不好的!他明明很嚴重的!他卻可以不顧我的擔心,我的感受,去這樣做……既然,你們倆個可以為彼此連命都不要,那麼你們就一起吧!你們愛亂倫就亂倫吧!不要將我們捲入其中,跟著你們痛苦!
哦,一記耳光,如刀言語。
終於,我懂得了,程天祐最初不肯讓我同涼生相見的決定,並不是殘酷絕情的。
他是對的。
只是我,太固執了。
太固執地騙自己,我對涼生的喜歡,是妹妹對哥哥的;而正是這種自欺欺人的固執,讓我們所有的人,都不得幸福。
不得幸福。
包括涼生。
可是,涼生,你知道嗎?
我多麼希望你能幸福,多麼多麼的希望啊。
所以,我仰著臉,看著未央,長久的失神。最終,我艱難而認真地說,你誤會了,我很快就要……嫁給天祐了。等婚禮上,涼生把我交給天祐之後,他會和你去法國結婚的。他是愛你的,你們會幸福的。
我喃喃地說,未央,你們會幸福的。涼生會幸福的,你也會幸福的……我們……我們所有人,都會幸福的。
未央遲疑地看著我,水霧一樣的眼睛,迷離而恍惚,不敢相信我所說的話。
我蒼白著唇色,說,我沒有騙你的。我已經長大了,不是當年那個喜歡死鑽牛角尖的小女孩了。只是,耽誤了你和涼生的婚期,我很抱歉……不過,我出院之後,就會和天祐結婚的,你不要和我哥哥慪氣了,他也只是被我的自殘給嚇壞了……所以,才會沒有兌現對你的諾言。不過,他會很快補償給你的……
未央看了看我,沉默。
未央走後,整個病房成了墳墓。
墳墓裡有個女子,她叫姜生。她要將自己所有的癡想和奢望埋葬掉,才能讓自己和周圍的人幸福。
如果可以,可不可以不幸福?
如果可以,可不可以一輩子將你埋在心上?
我像個無助的孩子,抱著陸文雋嚎啕大哭。
陸文雋歎氣,滿眼溫柔的心疼,他說,姜生,你要嫁給程天祐,是不是並不是因為多愛他,而是,你再也看不下涼生不幸福了?
我沒有回答,我只是流著眼淚,喃喃,我一定要讓涼生幸福的,我一定要讓涼生幸福的!
這個時候,我根本沒有注意,病房的門,微微開著。門外,一個男子,手裡端著親手做好的粥,愣在原地,聽著我的宣判。
姜生,你要嫁給程天祐,是不是並不是因為多愛他,而是,你再也看不下涼生不幸福了?
我一定要讓涼生幸福的,我一定要讓涼生幸福的!
哦。
宣判。
她要嫁給我,是為了讓那個叫涼生的男子幸福。
原來,嫁給我,是為了讓另一個男子,安心地,幸福。
他重重地閉上眼睛,嘴角痛苦地抿著,雕塑一般,站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孤單的身影,寂寞的容顏。
那個小女孩,真的好傻。
她只知道,涼生為了她,不顧身體有恙,急於為她獻血挽救她的性命;她又知道不知道,還有個叫程天祐的男子,為了給她在有限的時間內,求得罕見的血液,奔走過各大醫院、血站……最後,終於,得來了這來之不易的血……
在沒有找到合適血液的時候,這個叫做程天祐的傻瓜男人甚至還想過,如果,如果姜生……姜生因此而搶救無效,不治身亡的話,他該怎麼辦?
他該怎麼辦呢?
他已經愛她愛到沒有辦法,哪怕她辜負他的好,漠視他的感受。他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放棄愛她的理由。
他對她的愛,不比涼生的少,不比涼生的薄。
可是,他該怎麼辦呢?
她卻如此不肯去好好看一眼,他是如此地愛她,愛到不知道怎麼辦!
就在他為了給她籌備血液,精神恍惚地想事情分神的時候,出了車禍,只是,車禍很小,所以,他只擦傷了臉。
當時的他,甚至想,如果可以找到適合她的血,自己就是死於這場車禍又如何呢?
姜生,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你愛著涼生時的無助而薄涼。
那麼,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你如何不肯看看,一個叫天祐的男子,他愛著你時的濃烈而無望。
哦。
我不會讓你知道,我臉上的傷,是為你追找血液時而傷的;我只會讓別人告訴你,它是在去機場追涼生時而傷的,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這是我的罪有應得。
我怕告訴了你真實的原因,你又會難過和不安。
姜生,你這個女孩,總喜歡內疚、難過、不安。
可我,卻是這樣的不捨得。
那天,天祐走進病房,將熬好的粥放到我的面前時,正在陸文雋肩膀上哭泣的我,愣了。
他沒有像往日那樣為此而怒不可遏,只是淡淡,聲音微微的疲憊,說,你醒來了,我就放心了。
陸文雋一見他來了,就從我身邊站起來,對他說,姜生恢復得很好,只要加營養,身上的傷口沒有太多的問題的。
程天祐說,哦。
我突然抓住程天祐的手,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說,天祐,我要回家,我要回小魚山。
程天祐吃驚地看著我,說,你的身體……
我緊緊地看著他,我說,我的身體沒有問題了!陸醫生不是說了嗎?我的身體沒有問題的!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裡!
陸文雋皺著眉頭,說,雖然你的身體沒有大問題,但是還是得注意一些的好!
程天祐默默地看著我,輕輕摩挲著我的頭髮,說,姜生,聽話,要不,明天,你身體狀況穩定一下,咱們再回家?
可是,可是,我卻依舊抱著他哭泣,我不說原因,不聽勸阻,只是說,我要回家,我要回小魚山。
陸文雋最終歎氣,對天祐說,你帶她回家吧。如果她再這麼哭下去,我覺得醫院也無法保證她的健康。
天祐看著我,眼神最終黯淡了下去。
聰明如他,似乎隱約之間,已有所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