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小魚山收拾我的行李,準備離開程天祐的房子。
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心裡空蕩蕩的。彷彿一夕之間,整個世界將自己遺棄了。
八寶在電話彼端嘰嘰喳喳,語氣焦躁,她說,姜生姐,柯小柔這個沒用的從派出所裡撈不出北小武,怎麼辦啊?我們可能碰上強人了!怎麼辦?你快找你的朋友幫想想辦法吧。
八寶這些一說,我的心情更焦慮了,突然間,我想起了程天恩那得意而蔭翳的眼神,他說過的,如果那個被北小武打傷的女記者,萬一「不小心」給死掉了,那北小武……想到他說的話,我就心驚膽顫。但是,我故作鎮定地安慰八寶,我說,沒事的,沒事的,我會想辦法的。
八寶就在另一端點頭,她說,那姜生,我們一起想辦法吧。我們一定要保釋出北小武來,我真害怕他會受苦。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掛斷電話的時候,滿心內疚和苦澀。
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目前,我能索取到「幫助」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程天祐,一個是程天恩。
可是,我又該為我的朋友北小武去乞求兩人中的哪一個呢?我該多卑微地去請求程天祐的幫助?抑或多卑賤地去乞求程天恩網開一面?
他們兩兄弟,確實是我的魔咒,我一輩子都難逃脫的魔咒。
當然,此時,還有更魔咒的,那就是冬菇。我拖著行李,打算帶它離開這棟房子,可是它卻全然不肯領情,跟我捉迷藏。
所以,我只好追著它滿屋子跑,從一樓追殺到二樓,再從二樓追殺到一樓。冬菇的體態輕盈,完美地演繹著逃亡的舞蹈;而我就在它身後追得雞飛狗跳。如果不是我心地善良,我真想從廚房撈起菜刀,沖它飛刀。
金陵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累倒在台階上,坐著不停地喘粗氣。冬菇在距我兩米的地板上舔爪子,一臉清純無敵的表情。
金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冬菇,好奇地問,怎麼,姜生,難道你的心理醫生告訴你,「拖著行李箱」「和冬菇賽跑」有利於你的抑鬱症康復麼?
我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指了指旁邊的冬菇,我說,我要離開,可是冬菇不聽我的話。
金陵看了看我,笑,從冰箱裡拿出一盒開了封的沙丁魚罐頭,轉身放在自己腳邊,冬菇這個沒出息的傢伙就直接奔了過來。金陵笑了笑,將正在吞魚的冬菇抱了起來,她看了看我,說,喏,這麼簡單的事情。別傻看了,咱們走吧。
我跟在金陵的身後,冬菇的眼睛圓溜溜地盯著那盒它沒來得及吃的沙丁魚罐頭,一臉的委屈。我心想,我折騰了一個早晨的時間來抓冬菇,金陵卻用半分鐘搞定,看樣子,我不僅僅是抑鬱症患者,更是弱智症患者。
小魚山的風景真美,半山樹蔭,一路花香。
我看了看在金陵懷裡的冬菇,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金陵說,來這裡住了這麼久,今天才知道,這裡還是很漂亮的。
金陵回頭看了看我,淡笑,姜生,你是捨不得這個地方,還是捨不得程天祐呢?
我咬了咬嘴唇,說,我不想聽這個名字。
金陵抱著冬菇繼續向前走,她很小聲地說,其實,姜生,天祐誤會你,固然是錯誤,但是天恩是他的弟弟。如果是「別人」在你的面前說涼生的不是,作為妹妹,你會怎樣?
我眉頭一皺,說,可是,我不是他的別人……
金陵回頭看了看我,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的笑,說,噢?你不是他的別人?那你是他的什麼人啊?
我……我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金陵,臉輕輕一紅。
是的。我又當天祐是什麼呢?如果我不是別人,如果我是他最親密的人,又怎麼會那麼無視他的感受,讓我們的關係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有些心事,總是在不自覺中洩露,比如,這個叫程天祐的男子,我還是很在意的。